到菜馆来豪饮寻乐的人,喝醉了是常事,睡一觉便会好,没什么大了不起的。再说他们不认识县长,这到底是普通的人,与县长自然是有长长的一段距离,互相之间根本不可能打什么交道。
因而如若不是原本就识得的,他们平白无故干嘛要管客人的闲事?这便是自个给自个找不痛快了。
因而旅馆的伙计拿钥匙替他们开了门,便知趣地退出去了。客人不叫不能进门,这是做事的规矩。
茹云抢前一步,把床上的被子掀开。唐娇燕和济安将县长送到床边。出于本能,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栽了下去,头碰到枕头,惬意地哼了一声,还来不及把腿脚放直,已经鼾声大作,睡得不省人事了。
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接下来该如何去做?三个人一时都愣在那里,到底都是头一次做这样的事情,怎么也有些莫名心乱,不知所措起来。
茹云好歹出自上海,本是个有阅历、有主见的女人,遇事拿得起放得下,怎么也比较适合拿主意。
然而此刻面对的毕竟是一县之长,她这么做,委实是担了风险,拼着性命的。县长到底是什么样性子的一个人,她对他并不熟悉,可说是毫无把握。
万一惹火了他,他拼了县长不做,跟她甚至是吕家来个鱼死网破,茹云就白费了心机,只怕吕平柏在狱中怕也没有出头之日了。
唐娇燕担心的是她即将要面临的窘境,做戏子的人本不是大家闺秀,场面上应酬人的时候也不是一次两次,风尘女子对这一套手段堪称驾轻就熟。
难就难在茹云是平柏的座上客,她将来若是进入吕家,茹云不能不与之打交道的人。当了茹云的面,她脱光衣服跟一个男人睡卧在一起,还要被人拍照。虽然是一早就商量好的对策,也难免令唐娇燕犹豫再三。
再说那济安,说实话还是个机灵的小鬼,乍看上去很是能折腾,实则这内里也不过就是个孩子,经不起多少风浪。
此刻站在这里,他完全明白下面将要发生的是什么,他直接的反应便是紧张,紧张中又夹了大户人家孩子不免会有的羞怯。
须知站在身边的是他大伯的座上客,将要进入镜头的又是赤裸的县长,他在这样的尴尬场面中实在感觉惶惑。
于是,足足有十分钟的时间,房间里没有人动上一动,只听到县长鼾声不断,睡得沉而又沉。
茹云叹口气,像是对自己,又像是对一旁的两人说:“我们现今走到这一步,已经是逼上梁山,不干怕也不行了。想想看,他县长醒了之后发现自己独自睡在这间客房里,会作怎样的猜测?他若是个君子,倒也罢了,怪他自己不好。若是个小人呢?不把我们恨出个洞来?他又没把柄在我们手里,往后还愁没法儿慢慢治我们?”
说到这里茹云眼巴巴望着唐娇燕,“只好委屈你了,往后的事情都由我来担待,你只管放心。连同那拍出来的底片、照片,也统统归我收着,若有一点泄露,天……”
没等她把话说完,唐娇燕“噗通”地一声跪在她面前:“沈小姐,你别说了,娇燕这就上床。我既是死心塌地要做吕家的人,紧要时候还能看着吕家有难不管?说来说去都是为了平柏,该做的不该做的我心里分得清清楚楚。”
说完这话,她扭头瞥一眼茹云,双手反背到身后,一粒粒解开了旗袍的扣子。她停了一停,肩膀微微收缩,旗袍便自然地从肩头滑落,像一朵硕大的红色牡丹似的环围在她的脚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