茹云点了点头,也不过跟着叹息了一声。
次月,秋白身子恢复的大致不差了,这便纠集了先前散落在各处的士兵,又同游击队合作,很快就建立起了一支新的抗日力量。
如今,抗战宣传活动增添了新的花样:往敌占区里发送传单。传单内容由秋白所在的军队去拟定,茹云则让女工研习所的女工们,照着内容在蜡纸上刻了,用简陋的油印机印出来。
纸是极粗糙的土造纸,油墨很难均匀地印上去,因此只能把字体尽量写大,有时一张纸上也就印了寥寥几句话。好在醉翁之意不在酒,日本兵念不了汉字,发传单到敌占区里,自然不会那么快就被发现。
秋白的目的,不过在于唬吓唬敌人,让他们知道抗日力量是存在的,能到你的地盘上发传单,就能到你的地盘上要人头,叫日本人和那些伪军还是老实为妙。
发传单的任务,大部分都由锦云中学和女工研习所的的人包了。这活儿也就是半大孩子们去干合适。孩子腿快,脑袋瓜儿又机灵,出门也不太引人注意。
偶尔被伪军或乡保长们抓住,眼泪鼻涕呼啦一淌,对方也就放人了。伪军到底这还狠心不彻底,这为几张纸片片杀个孩子,想想还是下不去手。
要紧的是别碰到日本人的枪口上,那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魔王,刚出生的婴儿都能挑在刺刀上当玩意儿要,别说学生在他眼皮子底下发传单了。
这事情,茹云原本想亲自去办,可是碍着她前些时日因为秋白的事情,进出处州城太多,现下怕是不便出面。这事情就在一筹莫展之际,由着邵家的二姑娘和三姑娘主动出来请缨去了。
两个人原本就在女工研习所授课,如今结伴走过去,人家一看也就觉得是俩小姑娘,自然也不会起什么疑心来。
处州城内日军,如今又加强了守卫,多进驻了日军一个中队加伪军一个营,城内的东西南北分别竖着日军新筑的碉堡。
粗大的烟筒子似的堡身留出一个个黑乎乎的枪眼,胆小的人走过那碉堡下面就腿脚发软,总觉得枪眼里有枪口朝他瞄着,不定怎么就有一颗子弹飞出来,让他的小命完蛋。
邵氏姐妹俩是乡下富家小姐打扮,两个人一样的娇美面孔,一样的油亮大辫子,辫梢系一根红绸带,花哗叽布滚蓝边的斜襟掐腰小夹袄,蓝布裤子,黑绸面绣有牡丹花卉的家做鞋。
两个人胳膊里都挎一个花布小包袱,走得不紧不慢,轻轻松松,浑然是两个娇憨稚气的乡下女孩子。站岗的伪军照例端了枪拦住她们,按规矩,进出镇子是要检查的。
邵家二姑娘故意用很土的锦云乡话大惊小怪嚷着:“哎哟喂,还要检查呀!你是男的,我是女的,总不成我脱了衣裳让你查?”
邵家三姑娘在旁边唱歌似地附和:“姐呀,出门前娘可没说要检查哟,这可羞死人了,早知道检查,我就不到舅舅家送寿礼了。”
那伪军是个刚招来的乡下小伙子,见两个娇憨的女孩笑嘻嘻一唱一和,脸上倒先自发了红,用那枪上的刺刀指一指二姑娘的包袱。
邵家二姑娘像是恍然大悟,一步凑上前去:“大哥想尝尝我娘做的寿糕呀!大哥鼻子真是灵,我娘做的枣糕,又甜又香,三里外就能闻着味儿呢!”
说着二姑娘果真从包袱里摸出一块糕来,毫无戒备地送到那伪军手中。递糕的时候,她纤细的小指有意无意在对方掌心里轻轻一划。土气未脱的小伙何曾见过这种世面,刹那间脸红得像块新娘子盖头的布,不由自主地后退过去,让开了进城的路。
邵家两姊妹朝他嫣然一笑,手拉手步态轻盈地进去了。之后的事情当然是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两个人老练地在镇上茶馆里喝了一壶茶,吃了一定水晶包子。装做找人,在处州的公所附近转了一圈。
俩人像是好奇,绕到镇上唯一的小戏园子门口张望了好一阵。不知怎么又闯到处州中学和小学里,发现走错了地方,嘻嘻哈哈又出来了。
路上差点跟一个从妓院里出来的鬼子碰面,幸而二姑娘眼尖,一拉三姑娘,两个人钻到旁边卖杂货的小铺子里躲了躲。店铺老板看着她们说:“你们这两个乡下丫头真是贼胆大,让那鬼子碰了面,不把你们拖到碉堡里折磨个够才怪!”
二姑娘就笑嘻嘻说:“我两人是鲤鱼精变的呢,浑身溜滑,他空手抓不住。”
这话说得那老板也笑了,两人最后果真贴着碉堡墙根走过去,大摇大摆出了处州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