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便是如此所有人都得到了最好的结果,却不想唯有他是和她一起堕入泥淖。
唯有她幸福才能让他安宁,看着她的痛苦他只会有翻倍的痛苦,反而比她更煎熬。她总是会为别人考虑,却不会因为让他好过一点而顺应自己的心意。
忽然听见她开口唤他:“滕署……”
“嗯?”
“能有你这样的朋友,真是太好了。”她没有看他,目光延伸到很远的地方,飘渺的眼神中纤尘不染。
他怔住,随即又低下头去半晌,犹豫了一下开口道:“……该觉得庆幸的人是我。”
如果没有她,他的生命仍旧是毫无意义。他从一开始便不是报恩,而是一点一点把她的影子种在心底。
能够遇到毕生挚爱,此生不枉。
她的唇角带着浅淡的笑容,一如过去,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忽然她好像想到什么一样促狭地扑哧一笑:“你怎么想到扮宦官?怎么不扮作侍卫?你应该没有净身吧?”
他一愣,没想到一向平淡如她也会这样打趣他,脸上不觉红了红,讪讪道:“……当然没……”
她凝视着他有些恼了的面容,眼中不易察觉地带了点凄然。
即使是朋友也是做不长久的,最终的结果也不过是天涯若比邻。她不愿说这个话题,他亦不想提,所以她岔开话题去。仔细想来,她身边的真诚的人又有多少呢?她身边有了许多人,反而并不比在江湖上漂泊那会儿的孤单少了一些,在陌生的眼光中做着陌生的自己,反而更劳心劳神。
她没想到滕署会来找她,虽然知道今生只能负他情意,却是暖暖的感动盛满心间。她直到见到他,才知道她是那么贪婪地眷恋着那些作为殷菱的记忆,即使是一个破碎的没有结尾的梦境,她依然固执得不肯放下。
即使是错,她的情依旧在那里,斩而不断。
与此同时,倪笔正在傅申的书房内踌躇着是否应该把倪帘的身世分说清楚,思来想去依旧觉得现在火候并不成熟,加上内忧外患很是令皇上忧心,而契约亦需要创造机遇,现在总归是不合适。最重要的是,现在傅国的状况还没有危急到一定要倪帘化龙的程度,光是他一人尽管没了老皇帝的契约赋予的相对自由,还是可以应付得来。
姹紫嫣红的牡丹屏风后,倪笔正跪坐在傅申的前方,声音有些颤抖和发急:“这么说,皇上是没有曾经说的那般喜欢小女了?”
“朕没有这么说,”傅申连日批阅奏章已是筋疲力竭,现在倪笔这种态度与他说话,尽管是国丈,他依旧感到很是不耐,“朕不过是说,朕不会为了一个女子舍弃自己的生命。”
“可是皇上难道忘了那个时候得知倪帘去世的消息时几欲与她同死的心情吗?”倪笔虽然知道傅申贵为九五之尊,必定不会做江山换美人这种蠢事,却还是止不住感到有些生气。
契约是太重要的东西,比婚姻更重要的东西,他不能不慎之又慎。
倘若用情不够深,只会落得两人皆亡的下场。
方才他不过试探性一问,问若他与倪帘只能活一人他要作何选择,本以为傅申至少会很为难地选择自己独活,没想到傅申想都不想,竟是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
倪蓝不知所踪,倪帘是他唯一的掌上明珠,纵使是他忠于先皇,纵使他乐意让倪帘服侍傅申一生,却依然难平这口气。
这个男人竟然没有半点犹豫就选择了自己,那么他曾经对倪帘的深情,原来不过是年轻时的冲动吗?
“国丈这么说是什么意思?”傅申的语气骤然冰冷起来,怒火也止不住上窜。他不过是如实相告,他已经经历了太多伤悲,本又在为国事烦忧,不想倪笔分明是一员老将还是如此不知事,尽是问他些儿女情长的事,怎能不让他感到恼火?
“皇上如果看微臣不顺眼,微臣就此告辞。”倪笔不欲继续说下去,只是恨着这男人的不通情意。
“等等!”傅申怒道,“就好像全是朕的错一样。父皇把江山留给朕,不是让朕做为女人负天下的蠢事的,更何况菱儿她如此知晓事理,朕相信如果是她也会和朕做同样的决断。”
“微臣不过想知道皇上会不会有那么一点犹豫。”倪笔苍老的面容带着难掩的失望,“菱儿……你也这样叫她。你爱的只是倪帘,不是那个叫殷菱的姑娘。”
“胡说,她的记忆总会回来的。”傅申打断倪笔的话,急不可耐地反驳道。
“皇上……您一直不了解她,无论是倪帘还是殷菱,您都不了解。”倪笔摇头道,仿佛没看见傅申疑惑的眼神,“先皇有很多事没有对您说,微臣本想今日告知,只是皇上您的答案让微臣失望了。”
“国丈的意思是要朕为了你的女儿去死吗?”傅申感觉面前的老人十分不可理喻,“不能让你失望,那朕便可以让天下对朕失望吗?国丈怎会如此糊涂?”
天下?倪笔的目光渐渐黯淡下去。
乱世出滕龙,仁者得天下。
即使他全力辅助老皇帝统一各国,又能如何呢?最后还不是落得一个风雨飘摇的山河和一个皇室墓冢的下场。所谓天下,不过是被人争来夺去,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东西罢了。
“微臣亦没有这么说,微臣只是以为,皇上想起如果有朝一日失去皇后,会觉得难过。”倪笔神色平静,“然而微臣在皇上做出决定的时候没有看到一点艰难,也没有看到一点不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