颤抖的手好不容易强作镇定写完了这八个字,她却仿佛在生死战场上走过一遭。
滕署沉默地望着她犹豫不定的背影,感觉心脏又是被攥紧一样的难受。
他恨自己为什么要把那只鸽子拦下来!
他知道那就是见愁的信鸽,他本该知道提起见愁她便会露出那种哀伤的表情,然而她看到信的一刹那流露出的讶然和一丝期盼也没有逃过他的眼。他是不知道她是不是想要知道见愁的消息,只是她有时会痴痴地看着窗外的景色入神,眼中的柔和让他也看得入迷,然而他却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这又会令他痛苦。
在战乱的时节里,他何尝不知这只信鸽决计飞不到她的寝宫,是他眼尖看见了鸽子脚上的信笺是以一直护着它去寻她,又怀里揣着那只鸽子到宫墙上放飞。
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他只知道,她眉间的愁绪快要把他逼疯。
默默注视着没有注意到他的存在的,面朝一簇梅花的殷菱,不经意间窥见的她的悲伤令他的心萧索不堪。
殷菱静坐了约有半个时辰,忽然开口道:“你怎么知道是他给我的?”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回头,所以看不见他脆弱而受伤的眼神。
“那是他的鸽子,我晓得。”他略过了她的问题,她也不再追问。
他并不想让她知道他为了护着它飞进来是多么辛苦,就像那个时候他跑了那么远只为了给她买樱桃也不愿她知道一样,她太善良,若是知道他对她如此,必会感到歉然,而他绝不会让她感到一点消极的情绪。
“下次如果再看见,不用为我带来了。”她微微笑起来,泛着让他不忍的苦,“应该也没有下次了。”
他不知道如何回答,她眼里摇曳的动摇,他不是没有看到,只是他没有资格为她做决定。
就在这时有人前来通报,说是倪笔要给她一个惊喜,来得太急太快,殷菱不由微微诧异。想到连日的战事吃紧,茂州城虽然一时难以被攻破,却也不能算是固若金汤,在这个时候又会有什么惊喜的事呢?
挥手示意滕署把自己藏得隐蔽一些,毕竟宫中的礼节繁复,她又不曾要他学过,难免会露马脚,更何况她知道他是多么冷傲的人,本来屈就于她手下对他来说已是委屈,她又怎能让他为了她跪伏在其他人脚下?
倪笔最近的一直阴沉的脸上带了点笑意,大步走进来的时候也不称皇后娘娘,殷菱亦不希望父亲对自己行礼,下人也看得习惯了,并无多口。只听得倪笔开口道:“菱儿,你猜猜谁回来了?”
回来?殷菱有些讶异,能说起回来的那就只有……
“小姐!”一声明朗的男声,带着欣喜几乎是扑了进来。
听到这声熟悉的呼唤,她不知为何模糊了眼。
眼前明明是她最牵念的苁蓉和决明啊!苁蓉向决明递了一个责备的眼神,正要小心地跪下去行礼,却被殷菱冲上来一把抱住。
殷菱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这么激动,她和苁蓉分别的时候苁蓉还是昏睡着,她那时匆忙跟着傅申逃跑也不知苁蓉安危,除了见愁,她最挂念的便是和她生死相随的这二人。苁蓉被她抱住,显然有些慌张,她想让决明提醒殷菱自己的身份不比昔日应该自持皇后身份,然而决明只是笑吟吟地咧着一口雪白的牙齿看着紧紧相拥的二人,急得她小脸都皱了起来。
“太好了……你们没事真是太好了……”殷菱喃喃地开口道,“是皇上救你们出来的吗?”
“呃……”决明挠了挠头,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实话实说,吞吞吐吐道,“不是。”
殷菱以为是见愁的人护送他们前来,是以并不再问,又有些尴尬,便转向倪笔道:“爹,这真的是惊喜,菱儿很高兴。”
“苁蓉一向和你要好,也不知她为何哑了,问她她也不答,一提到你就急得不行,想你也定是惦记着,爹便带他们来见你了。”倪笔也并不避讳她皇后的身份,如一个普通的慈祥父亲一般抚摸着女儿的头。
只是他的眼中明明闪着愧疚和不忍,她佯装看不到,笑道:“爹爹真好。”
倪笔分明一怔,看见她如花笑靥,忽觉心里小小的疼痛起伏不定。
他的倪帘,永远都是这样容易满足,永远都是这样带着能够宽慰人心的笑容,那么淡又那么释然,却又是如此温柔。
像极了她的母亲。
念及妻子,他的心中又是一阵暖意,俯首悄声对殷菱耳语道:“他们毕竟是……从洛国回来的,有些事也不能太轻信。”
她脸上的笑容倏然淡去,令倪笔有些内疚,他总是不能让她的小女儿感到十足的快乐。然而他不得不防,毕竟有空青的案例在先,即使是能干如他也没有查出空青身世上的半点不清白之处,是以他生怕身边的一切人都是已经布好的局。
只有自己能够相信,这种残酷的道理,他并不想让自己单纯的女儿知道得太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