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顿时两眼放光,忙去追逐秦放,“诶诶,那是老娘我储藏的,凭什么便宜你那小手下啊——”
晚膳很快送到了屋子里,水玉随便对付了几口,就没有再吃了,草草洗簌一番以后,就躺在了睡榻上,望着穹顶发呆,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冬天的白天,总是特别的短暂,但是晚上,却显得尤其的漫长,很萧索,也很安静。
不似春夏里,还有热闹的虫鸣鸟叫之声。
如今在这漫漫长夜里,唯一能听到的,也只有有一阵无一阵,冷冽无匹的寒风了。
她不知道现在是晚上的什么时候,但是她那有时有意无意瞥向那格子架柜上的视线总是会扫过那只琉璃沙漏。
所以她略略还是能算出来的,现在,已近半夜,再过一个时辰,就要凌晨了。
然而……那人至今未归。
有人说,无希望,便不会失望,现在看来,此言非虚。
水玉无声的轻笑起来。
她到底,在期盼什么呢?
自己只不过是曾经的那个自己,廉价的代替品而已,不是么。
比起那令人回味无穷的红颜知己,曾经的自己恐怕都比不上,就更遑论现在自己这个随时可抛可弃的代替品了,不是?
闭上眼睛,让一切都忘记在尘嚣之外。
这个夜晚是如此的难熬,对于醒醒睡睡的水玉如是,对于怎么给自己灌酒,却怎么也无法喝醉,怎么都醉死不过去的秦放,也如是……
看着早就喝的烂醉如泥瘫倒在桌子下的平阳郡主,秦放哭笑不得,这丫头素来贪杯不假,没想到这酒品不好的老.毛病,依然跟从前没什么两样,半点长进也没有。
只可怜,今天司马流云后来回去了,八成是回去交代事情去了,也好安心的住进他的溱王府,毕竟是个大商,必定是诸多的生意缠身,要是不事先去打点好了,只怕不知道有多少桩白花花的银子生意,就要打了水漂了。
他估摸着,明天一早准能看到有备而来的司马流云,而他自己确实可怜,因为为了不让平阳这个死丫头闹事,也正好赶上自己想借酒浇愁,这不就直接用了这个拼酒的法子,把这死丫头给灌醉了,也就不会一直拿着南苑的事情揪着要刨根问底了,不过却要苦了他了,必定是要应付这个随时可能发酒疯的醉鬼。
这想到什么,什么事情就真的来了——
一直都喝的醉醺醺的瘫倒在桌底平阳,也不知道突然是中了什么邪,蹭的一下把醉意朦胧的眼睛睁了开,睁得老大,立刻弹坐了起来,就要站起来。
然,桌子就那么高一点,她坐起来的高度尚且有余,没差点膈应到她的脑袋,现在要站起来,这明显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于是,下一刻,不无意外的就听到了砰的一声,脑壳与桌底来了个亲密的碰撞,发出了一声就像敲熟透了西瓜的声音。
秦放听到动静,这懒散的往椅背上一靠,惺忪的醉眼刚好把桌底下无比狼狈的平阳看在眼里,然而,他一点都没有同情平阳的意思,甚至在平阳撞到脑袋的这个时候,不仅没有出言安慰,还拿手指着对方,一个劲儿的直乐,半点也没有平素一本正经一脸冷酷生人勿近的溱王模样。
平阳也不知道究竟喝了多少梨花白,只见桌子底下,围绕在她周身倾倒着的酒坛子,没有八个,也有六个,也许正是因为喝的这么许多的关系,脑袋被这样一撞,不但没把她给撞醒过来,甚至她连痛感都感觉不到了,还像个傻妞一样,跟着秦放直乐,并且学着秦放的样子,伸手同样指着秦放。
这边笑着,平阳就开始从桌子底下爬了出来,并且直往秦放的身上爬,双手并用着扒拉上了秦放的双腿,然后一直向上攀爬,就好像在攀岩似地。
丁管家听到底下人的来报,说是自家王爷邀了平阳郡主,正在九霄亭里面拼酒,两人喝的那叫一个酒气熏天,烂醉如泥,旁边远远看着伺候的下人们都已经议论开了,实在是不成体统,有碍观瞻的很。
丁管家不是不知道自家王爷有这个喝酒的毛病,但是平日喝就喝吧,他也不会过多的去管,哪怕他就是找了阿若那小子喝个几天几夜都成!
可关键今晚这种事情,那就根本不是出在自家王爷喝酒对不对的问题上,而是在于,王爷这喝酒的酒友问题上啊——
若是以前的平阳郡主,他丁管家定然也不会拦着,就算是嫁过了人,但只要自家王爷喜欢,他丁管家也不会拦着,毕竟这也是王爷欠郡主的,何况郡主也确实是个好姑娘。
可现在的郡主能一样么?她现在可不仅是有夫之妇,还是有个不得了的夫君的已婚女子!
今天早上,别看司马大官人对他丁管家客客气气的,但是丁管家他心里清楚,越是这样跟你和和气气的人,越是最可怕的人,因为你永远也猜不到,这种人的笑容背后,究竟藏了多少把刀子。
司马大官人他不是一般的商贾,他是太不一般的商贾!
这放眼四国,恐怕也就只有这四年前刚刚大洗牌过后的大溱国,没有再和他有过多的牵扯和生意上的来往,而其他三国,光从资料上看,每一国起码就有上一半的达官贵人,都和他司马流云交情匪浅,有着很深的生意来往,至于都是哪些生意上的往来,恐怕也就只有他们自己心里头明白。
总之就是一句话,这司马流云手上垄断的不仅仅四国之间的生意脉络,还笼络了四国太多重要角色的交情人脉,所以这使得司马流云已经不再是一个单纯的,只有金钱满身铜臭的商人,而是一个双手早就同时沾满了权势的大商!
你说这样的人,还是久经商场,早就练就了一身心机城府的人,能不可怕吗?
是,丁管家心知,他们家王爷是不会怕司马流云的,可他丁管家怕啊!
他可不想自己在半截入土的老年生活里,还要天天看着自己家王爷站在刀尖上,天天为自家王爷提心吊胆,万一他有一天就这么两腿一蹬去了,怕是都要死不瞑目的——
故而,想到这些后果的丁管家在一接到底下人的来报后,就连忙套上了衣服,拄着拐杖在一脸不满的林大夫的搀扶下,心急火燎的就往九霄亭赶了过去。
没曾想,就不无意外的看到了平阳郡主爬上自己王爷身上的那一幕——
当时,丁管家就骇然变色了,没差点仰天喷出一口老血来,脚下不断后退,老手颤抖的指着自己十步之遥外,雕栏玉砌的亭子中,正喝的烂醉如泥,热烈抱在了一起的一男一女,“伤风败俗——简直伤风败俗!”
也是幸好旁边有林大夫给老爷子搀扶了一把,否则老爷子还真就要一屁股跌坐到了地上不可。
“好了好了,别生气了,非得气坏身子不可的。”林大夫边抚着丁管家略有佝偻的背,边好声好气的劝说。
丁管家并没有因此真的气消了,反倒还有些跳脚起来,颤抖的手指一下子不抖了,十分笔直而用力的指向了亭子那方,“都这样世风日下了,我能不生气,怎么可能不生气!”
林大夫瞥了亭子那处一眼,叹了口气,“谁让王妃没了呢,要是王妃还在,王爷现下也不会过得这般颓败,也不懂得在这方面好生的收敛。”
听到林大夫如感伤的叹息,丁管家的面色也愈发的不好了起来,只是看向亭子那厢的眼神里头夹杂的火气,已明显有所湮灭的趋势,“唉,我知道王爷对男女这方面总是有些不设防,毕竟又是以前那般要好的郡主。可现在时过境迁,当初是可以任性的两小无猜,双方都已经早就不是当年那十几岁的莽撞少年了呀……。”
说到这,略略沉默片刻后的丁管家,便朝周遭围在亭子外的奴才们厉声喝道:“一群没眼力见儿的东西,还不赶快将郡主扶到客房去!”
一直都安静的垂首站在亭外的丫鬟婆子们被丁管家这一喝吓得有些不轻,慌慌张张的称着是,连忙手忙脚乱的转身往亭子里头而去,只是到底里面有溱王这脾气暴戾的祖宗在,而郡主又不是趴在旁的地方,偏是趴在了溱王的身上,丫鬟婆子们哪里有那个胆子敢再靠近过去?
于是,这一个二个的面面相觑,都围拢在了溱王郡主三步开外的位置,止步不前,似乎都在等着旁人先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