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火凤的未来,这位精通卦算之术的老者,在见到火凤的那一刻,心中空缺的某个部分,得到了填补和圆满。
火凤同样如此。
他确信,自己之前闭关无法静心,便是因为缺少这一面。
有些时候,心中会有指引。
冥冥之中,指向光明——
在这一刻,缠绕多日的心魇,被连根拔除了。
火凤终于知道自己为何而战——
为了师尊。
为了灞都。
为了身后的师弟师妹。
火凤挑起眉头,眼瞳中的黯淡徐徐燃烧化为炽烈之火。
他轻声且坚定:“师尊,要不了多久,我就能破境,成为‘生死道果’……到那时候,师尊,我会带你离开这里,我会让灞都城重新飞升!”
说这句话时候的火凤,浑身包裹在火光之中。
那枚原先随时可能熄灭在深渊罡风中的微弱火苗,此刻隐约有了燎原之势。
谁会不相信这样一个人所说的话?
“我说过的……”
老人怔怔看着这炽火燃烧的一幕,在这一刻,他痴迷于火凤身上绚烂无双的光芒,笑声穿透凛冽罡风,回荡在天坑边缘滚滚的泥泞瀑布中。
“火凤,我最骄傲的弟子,你会成为妖族天下新的‘皇帝’!”
炽火燃烧,照耀整座黑暗深渊。
火凤忽而皱起眉头来。
他眯起双眼,望向那幽暗无垠的天坑深处……有一股熟悉的,似曾相识的森冷之意,从深渊尽头传来。
在黄金城,那株巨木的叶海缝隙之中。
他曾有过这种感受。
黑暗,诡异,邪恶,阴祟。
老人的笑声依旧,只不过多了三分悲凉,哀悼。
“只是我……无法看到这样的画面了……”
灞都老城主望向身下。
头顶是万钧重城。
脚下是无垠深渊。
“我曾在推演命运之时,不小心窥见了一角未来的卦谶……”
老城主望向自己的弟子,笑声中带上了三分颤抖。
他将那个藏在心底深处的秘密,缓缓道出,“穹宇崩塌,天海倒灌,万物迎来寂灭,天下生灵无处可躲。”
说到这里,老城主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
“这就是灞都城飞升的原因……如果飞得够高,能够抵达云域穹顶之上,或许就能逃脱被毁灭的命运……”
“而如今,我得以确信,当年误窥的那角卦谶,并非虚假……”
他缓缓睁眼,望向身下。
“这里是白帝为灞都选择的‘坟场’,一片寂灭,没有一丝光明,这里……与我当年看到的画面一模一样。”
火凤耳旁,陡然响起了剧烈的轰鸣。
一道巍峨的,愤怒的,震穿穹宇,绵延千里,以至于整座南妖域都能听见的怒吼声音,在天坑上方炸响。
巨城在咆哮。
“大师兄?”
火凤怔住了,一股巨大的压迫感瞬间降临,似乎有什么东西砸下来了,落在了大师兄的脊背之上,整座悬浮巨城,原先还能保持高出天坑一线,此刻“轰隆隆”开始了下坠,而那道与天坑几乎重合的边缘长线,则是“缓慢”归于虚弥。
“走!”
灞都老城主那双黯淡的眸子,迸发出雪白银亮的光华,他浑身干枯的气血,在这一刻重回巅峰,黑衫陡然膨胀,鼓荡。
火凤愣了一刹。
潜意识里的意念让他展开了那仅存一半的天凰翼,在巨城坠落的最后一刻,他撞入泥泞瀑布,万千翎羽刀锋螺旋着切开一条狰狞通道,而回头的最后一瞥……火凤看清了天坑深渊里的景象。
数以亿万计的暗影如鱼如鸟,攀附在巨大天坑的石壁之上,任由泥泞冲刷而不曾动摇,托举巨城的老人身上迸发出万丈炽芒,这是火凤平生仅见的辉光,在这一瞬竟可与黄金城上空的大日媲美。而在这道骤烈炽光照拂之下,这些污浊生灵尖啸着显形,犹如飞蛾扑火一般,瞬间将师尊淹没。
火凤心中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了一下。
所有的悲伤,痛苦,情绪,在这一刻都被锤出了体外。
他知道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心魇的指引,让他来见师尊一面。
而这一面,则是真真正正的最后一面。
生死一线之间。
根本来不及思考——
火凤瞬息之间便以肉身撞破天坑泥泞,来到地面之上,在这一刻,他看清了那使得“大师兄”怒吼咆哮的物事。
灞都城上空荡漾出万道波纹,撑起一座倒扣圆罩的妖力屏障。
而在屏障之上——
有一粒米粒。
这颗纤细微弱到肉眼几乎无法看见的米粒,放到手掌上,想要用两根手指捻握,都颇有些难度。
而就是这么一粒米,压垮了整座灞都。
这粒米名为“芥子”。
须臾纳于芥子,有无量之重,无量之威。
而普天之下,能捻得动那粒米的,自然也只有一人。
白帝。
这位“重伤”至难以出山的皇帝,将整座芥子山都搬到了南妖域,他缓缓直起腰背,从躬身弯腰置放米粒的状态中恢复,那袭雪白儒衫随风飘摇。
一双惨白没有瞳仁的眸子,就这么木然盯着火凤。
白帝没有说一个字。
他抬起一条手臂,指尖绽放出一抹黑芒。
这一切的速度,实在太快!
快到肉眼无法看清。
神念无法捕捉。
一抹从天顶抵入地底的灭杀之芒,就这么贯穿天地。
也贯穿了火凤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