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婶陈爱花一直蹲在厨房里切韭菜,咧嘴道:“是咧,咱家这回又赔钱又赔米的,还不是因为老三家。我们二房可啥都没干也陪着一块受罪挨饿,我男人连口肉都吃不上,连说都不能说了?”
“二嫂,你说话别扯上我,这事儿是你们娘仨闹的,咋单赖我家头上了?”林建设可是个不吃亏的。
陈爱花一丢手里的刀,站起来叉腰嚷嚷:“咋不是!咱们娘就知道偏心你,上回赔然然那件棉袄的钱,分明是你家萍萍干的,你一个子儿不出走公账,凭啥啊?!”
这件事压在陈爱花心里久了,她家丹丹也想要那件小蓝花棉袄,林王氏偏心给了三房的萍萍就算了,萍萍那丫头心眼坏划破了棉袄,赔钱的时候林建设一分钱不肯出,两个老不死的又要他家跟着摊赔!
“我就知道你记着这事儿!死婆娘,还没分家哪,你就惦记着咱家钱咋使了!”林王氏跳起来就抽在陈爱花脸上。
三道血印子登时出现在陈爱花那张胖脸上。她嗷地一声坐到地上,拍着地嚎啕:“这日子没法儿过了!你们这偏心三房,凭啥叫我们两口子当牛做马!你们串通着害然然,我又陪着你们挑大粪!我不就吃了几把瓜子儿吗,我招谁惹谁了哇!”
林建设两口子对视一眼,当没听见,抬脚要走,却被陈爱花抓住裤腿,陈爱花眼泪鼻涕糊了一脸,继续嚷嚷:“那一年镇上水坝招人,老三说自个儿腿崴了,就让我家建国去,熬了一夏天人都脱了皮!赚的八十块想给我家鹏鹏买套新运动服,老三家又蹦出来,说航航年纪小身子弱,要买啥麦乳精鸡蛋糕补补……就你们是人,我们二房就不是人哇!”
林建国顿时也想起来了。其实那时候有老大的贴补,家里的进项他不用管,只管卖力气干活就成,反正他爱干活,有把子力气,日子过得也挺滋润。
但这么一听,再看看现在过的啥日子,登时也不平衡起来。打小儿老大就有出息,老三又最受老两口喜欢,就他搁中间啥也不是,现在家里一团烂包,他凭啥跟着扛?
陈爱花把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翻出来,桩桩件件,一听就知道在心里倒腾多少遍了。林建设被戳中痛脚恼羞成怒,用力抽开腿要走,没提防陈爱花一下扑在地上,嘴也磕破了,更是满地打滚:“你还打我!凭啥打我啊!没法儿活啦!”
“老三你干啥!”林建国青筋暴起,揪住林建设抬起拳头。
“都给我住手!咳咳咳……你们要气死我!”林武兴披着大棉袄走进来,他二度中风,整个人大不如前了,原本直挺挺的身子骨也佝偻下去,没了精气神儿。
但林武兴在这个家积攒多年的威望还在,见他出现,林建国哼一声撒开了林建设的衣领。
“吵吵啥!还嫌这个家不够乱吗?”林武兴一个个看过去,四个儿子儿媳都不成器,老伴儿更是个拎不清的,哎,要是大儿子还在……林武兴猛地一个哆嗦,脸颊抽得更厉害了。
“爹,没啥大事儿,我跟二哥闹着玩儿哪。看,这个馍留给您吃。”林建设笑嘻嘻地拿起剩下的那个馍递给林武兴。
林武兴叹口气,摆摆手:“你拿去吃吧,你们累了一天了。兔子套着了吗?”
林建设一听就把馍塞进嘴里嘴里狠咬了一口,含糊道:“没,兔子也要过年哪。就算有也给谢三儿套走了,那小子打猎是好手。”
林武兴早就料到了,叹口气转身出门,差点被冲进来的林志航和林志峰撞到。
“爷,奶!我要吃炸丸子!”林志峰一进屋就嚷嚷起来,林志航也跟着叫。
林王氏本就一肚子火,把脸一沉:“啥炸丸子?吃你奶的肉吃不吃?!”
“然然姐家炸了好多好多,她还给桂宝儿他们吃,就不给我们吃!”林志航仗着林王氏一向疼她,告状道,“奶,去她家抢去。小景还有花生哪,都给我抢来!”
“馋痨饿眼的,还嫌你奶死得不够快啊!”林王氏一把搡开林志航,也顾不得最疼爱的小孙子嚎啕大哭了,捶着自己心口直喘。
“这死丫头天生就是克我的,拿了我那老些油!赔钱货,就知道拿东西贴补别人,跟她那个死鬼爹妈一个德行,都是赔钱货!”
“闭死你的嘴!”林武兴大吼一声,青筋暴突。
林王氏梗着脖子道:“咋,我说错了啥!”
“你……你咋能这说话?老大两口子这些年没少孝敬家里,你咋能……”林武兴眼前一阵阵发黑。
林王氏抓着大铁勺搅和稀糊糊,洒点盐巴进去,一点面加上切碎的菜叶子,搅合点油星和盐味儿,这就是他们家大年三十的饭了。林王氏心里一股邪火,把锅沿敲得砰砰响:“我咋说错了!老大孝敬咱那是应该的!他自己个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