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玉郎在傍晚时分,回家去了。
这座院子一时空落下来,段氏兄妹并肩在正房门口的台阶上坐了,等着吃晚饭。晚饭是他们指挥看门的老头子去附近饭馆订的,这回总算是暂时的安定下来了,手里又有的是钱,所以他们这回定了一桌上等宴席,预备着晚上大嚼一场。
一边等待晚饭,他们一边闲聊,可聊的题目太多了,这才几天的工夫,他们的生活已经天翻地覆,现在让他们再回想自己那大半年的土匪生涯,他们自己都有点羞愧,感觉自己简直是出了一场洋相,不过也不能完全算是胡折腾,毕竟,他们以着土匪的身份,认识了个金玉郎。
“他是傻人有傻福。”段人龙说:“还有一句老话,叫做‘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他这回就算是大难不死,不知道他的后福是什么。”
段人凤目视前方,肚子里咕噜噜直响:“后福就是有了你我给他卖命。”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怎么能叫卖命呢?我们不过是暂时保护他,又不是要为了他去死。”
“理是这个理。”段人凤实在是有点饿了,所以讲起话来声音很低,有气无力:“可是……”
“可是什么?”
段人凤摇摇头:“反正,他要是真有了难,咱们肯定是要去救他,到了那个时候,卖不卖命也由不得你我做主了。”
段人龙笑了,扭头盯着妹妹细看:“那咱们不管他了,明天兑了款子就走?”
段人凤冷着一张面孔,爱答不理的回答:“倒也不用这么着急。总之对待这个人,咱们无论是出力还是卖命,心里有个数就是了。”
段人龙哭笑不得的“唉”了一声:“你跟我兜这么大个圈子,我说他有后福你不爱听,我说走你又不肯走,你到底想说什么?你做贼心虚吧?”
“我做什么贼了?”
“你别急,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那小子虽然是个绣花枕头,但是模样好,心肠也不赖,你要是真能嫁给他,倒比嫁别人强,起码他不敢欺负你。要是你跟他过了几年,过够了,那咱们还可以离婚,反正我就你这么一个妹妹,你怎么着我都支持。”
段人凤霍然而起,低头瞪着哥哥说道:“你说这话,简直就是看不起我。难道我是没见过人的老姑娘,逮着个男人就要嫁?我和金玉郎就不能做好朋友吗?再说我根本也没想嫁给他,和他过日子我嫌累!”
段人龙被她数落得抬不起头,口中唯唯诺诺的答应着,他在心里反问:“你急什么?”
这个时候,老头子领路,几个大伙计挑着食盒进了大门,正是宴席来到。段人凤向来沉默寡言,方才铿铿锵锵的说了那一番话,已经算是说得多了,加之腹中饥饿,故而也就闭了嘴。段氏兄妹由此结束聊天,开始摩拳擦掌的预备吃饭。而在他们吃得满嘴流油之际,金玉郎已经到了家,正在和傲雪谈话。
他回来得这么晚,若不是冯芝芳硬留了傲雪吃晚饭,那么他今天也就见不着她了。冯芝芳见了他,又是哭又是笑,哭笑过后忽然回过神来,连忙借了个由头退出,制造机会让这一对未婚夫妇相处。她是一番好意,傲雪却是又领情、又为难——她和金玉郎之间,是没有任何甜蜜的情意的,但是两个人又都很恪守未婚夫妇的身份职责,极力的想要甜蜜起来,没话找话的硬聊,聊得双方都是暗藏尴尬。此刻手握绢帕堵着嘴,她轻轻的咳嗽了一声,垂眼对着地面问道:“这一回,你真是受苦了。”
金玉郎起身,走到她身旁坐了下来。这把她吓了一跳,差点要躲。而金玉郎规规矩矩坐好了,却也和她一样,对着地面说起了话:“受苦倒是小事,只是有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了,精神上实在是受了很大的刺激。后来乘坐火车回到北京的时候,我就觉得我像是一个死而复生的人,回想之前的生活,感觉都像是上辈子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