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他儿子。”
“他对你又不好。”
金效坤凝神想了想,然后答道:“也没有到‘坏’的程度,他只是更偏爱你而已。”
“所以你恨我。”
金效坤望着金玉郎,叹了口气:“玉郎,大哥也不是生下来就是大人,大哥也是从小孩子长起来的。哪个孩子不想要父亲呢,可是我的父亲常年就只在你那里,对我不闻不问,以我当时的眼光来看,可不就是你把我的父亲抢走了?”
然后他抓起手杖站起来,一步一步的踱了出去。金玉郎以为自己方才那话冒犯了他,把他气走了,心里倒有些不安——不怕别的,只怕金效坤忽然翻脸,会在半路把他丢下火车,让他自生自灭去。
不安了足有十多分钟,车厢门一响,正是金效坤又回来了。
他单手端着一只搪瓷杯子,一路走得小心翼翼。在金玉郎面前停了下来,他说道:“忽然想起来,上车时我让伙计烧水煮了一壶咖啡。我刚才过去自己喝了一杯,这杯是你的。”
金玉郎自从秋天随着陆健儿离了北京,就再也没嗅过咖啡的气味。但是狐疑的看着金效坤,他有点摸不清头脑,不知道金效坤是要毒死自己,还是当真只想给自己喝一杯热咖啡。
金效坤把咖啡放在靠墙的小桌子上,然后俯身扶着金玉郎一点一点坐起身,等金玉郎坐稳当了,他才把那杯咖啡递了过来。金玉郎接了咖啡,把心一横,抿了一口。
金效坤在他身旁坐下来,从大衣口袋里抽出了一份崭新报纸。读着读着,他“哎哟”了一声。金玉郎立刻望向了他:“怎么了?”
金效坤不理他,自顾自的读完了头版新闻,然后答道:“陆健儿的父亲,也死了。”
然后把报纸折起来放在腿上,他抬起头,对着前方车窗发表议论:“看现在的形势,霍静恒怕是迟早要败。霍若是倒了台,对我倒是很有好处,否则我始终不敢公开的活动。他若真倒了,我也可以趁机运动新闻界,把我的名誉回复起来。”
金玉郎一点一点的啜饮着热咖啡,咖啡里加了大量的糖,彻底盖住了原有的苦,正合他现在的口味。而金效坤继续侃侃而谈,一会儿预测战争即将结束,一会儿又希望战争不要结束得太快,因为战火导致的交通封锁,足以让他这样有后台有门路的商人大发一笔战争财,他须得抓住这个机会,淘出第一桶金。
金玉郎从来没见过这么唠唠叨叨想得美的金效坤,感觉他像个庸俗可笑的圈椅政治分析家,平时足不出户,然而有自信去评论天下所有大事。而金效坤这么一庸俗,倒是显得更亲切了些,确实像个家里大哥了。
喝完一杯咖啡,兄弟二人各自休息了片刻,然后趁着天光还亮,金效坤亲手给金玉郎换了药。金玉郎仰卧在床上,衣襟敞开来,露出了胸膛上贴着的层层纱布。金效坤紧锁眉头,轻轻的往下揭纱布,一边揭,一边告诉金玉郎“别怕”。
金玉郎忍着剧痛,一声不出。等金效坤给他涂了药贴了新纱布,将他的衣襟纽扣也全系好了,他才冷汗淋漓的长出了一口气。扭头望向金效坤,他见金效坤也是一头的汗。
因为咖啡里并没有毒,因为金效坤给他换药时换出了满头大汗,所以金玉郎在天黑时分,很安然的闭眼睡了。
他决定相信金效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