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春改为掏上半身,摸来摸去,就当“齐刘海”以为看起来一个月没洗澡的他会搓一团泥球的时候,他拿出一把金线缂丝的扇套,抽出里面的扇子,把扇套慎重其事的递过去,“你拿着扇套去西平侯府,他们会把你带到我面前。”
“齐刘海”不接,“这么珍贵的东西,我拿在手里恐怕暴露身份,不用了。况且我如今孤家寡人一个,无牵无挂,不会有什么有求于人的时候。”
沐春再次被残忍拒绝,有些尴尬,只得拿起扇套,将扇子装进去,酷寒之下,众人都戴着手套,刚才沐春为了摸信物,把手套脱下来了,此时双手暴露在暴雪下,片刻就冻得僵硬,手指笨拙,扇套又紧,装来装去装不上,手一滑,扇子落下来。
“齐刘海”眼疾手快,反应灵敏,他先是伸出大长腿,像踢毽子似的把即将落在雪地的扇子轻轻一踢,而后准确的接住了扇子,还给沐春,“小心一点,贴身带着的东西,应该很珍贵吧。”
谁知沐春毫不领情,还呀呀乱叫指责恩人,“哎呀!你就是踢我,也别踢我的扇子啊!我看看踢坏了没有……”
沐春对着冻硬的双手呵了几口暖气,而后啪的一声打开扇子,金光闪闪的川金扇呈半圆形,表面看并没有破损。
沐春松了一口气,轻轻吹开落在扇面上六角形的大雪花,小心翼翼的合上扇子,装进扇套里,“还好,没有弄坏。”
沐春全部的注意力都在扇子上,并没有觉察他打开的扇子的瞬间,恩人“齐刘海”一路听他唱那些吴中艳曲都没有动容过的脸色,发生了巨变。
他的目光和落款“胡善围”相撞时,一瞬间犹如打火石在碰撞,擦的一声,火花四溅。
然而,也只是那一瞬间,火花熄灭,“齐刘海”眨了眨眼睛,立刻恢复如常,他平静的对沐春说道:“这把扇子不错,我很喜欢。”
言下之意,就是把扇子送给我吧。
沐春的头摇得像沙漠里的黑旋风,“其他随便你挑,唯有这个和肩膀上的长弓不行。”
“齐刘海”也不强求,很是君子的笑了笑,“一定是很重要的人所赠之物吧。”
沐春含含糊糊的笑了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这是他和善围姐姐之间的事情,他不想让别人知道。
沐春拍着胸膛,“我叫沐春,把我当兄弟的话,以后有空来京城找我。”
沐春,西平侯沐英长子,京城军户人家人尽皆知,西平侯今年是北伐军大元帅,七天七夜突袭元军,取得大胜,没想到他的长子居然……奇葩如斯。
众人拱手和“齐刘海”道别,追随沐春而去,跑了几步远,就听见后方恩人叫道:“谁的火绳枪?”
众人纷纷检查马背上的装备,时百户发现枪套空空,忙调转马头奔过去,“不好意思!是我丢的!”
时百户回去拿枪,众人继续拍马跟进。
“齐刘海”站在雪地里,手里拿着枪,时百户为了恭敬起见,特下了马去取。
“齐刘海”貌似不经意间问时百户:“听沐大人唱小曲……沐大人如此年少就娶妻生子了?”
想起刚才靡靡之音,尤其是吃粽子那段,连时百户这个土匪出身的人都替沐春脸红,忙澄清道:
“我们大人还没有成亲,他唱那种小曲其实没有歹意,只是为了鼓舞军心,激发我们的求生欲而已。他经常做这种望梅止渴的事情,我们已经习惯了,恩人头一次见,接受不了也实属正常,其实,沐大人有他的好处,要不然我们也不会跟着他冲锋陷阵。”
“齐刘海”哦了一声,“原来沐大人心思纯净,天真浪漫,是我误会他了——刚才看他打开扇子检查,很是珍惜,我还以为是他夫人送的呢。”
时百户见四处无人,笑道:“不瞒您讲,我们沐大人还是个童子鸡,门在那都不知道。他就是嘴上不饶人,装成老油条,为了弹压军中的老兵油子而已。”
“齐刘海”问:“那扇子是谁送的?沐大人如此上心?”
时百户摇头,“不知道,沐大人肩上的长弓是他外祖父的遗物,那扇子估计是他母亲留下的遗物吧。”
时百户拿着火绳枪跟上了大部队。
“齐刘海”站在暴雪下,打开指南针寻找回营的路,这里远离磁场紊乱的迷魂谷,指针定定的指着南方,可是他的心乱了,如陷入迷魂阵的指南针疯狂摇摆:
沐春的母亲是宋国公冯国用嫡长女,姓冯,怎么可能是她?
以她的年龄,已经早已改嫁生子当了母亲,她的名字为何出现在沐春的扇子上?只是同名同姓,还是同一个人?
难道……她居然没有改嫁?
她和沐春是什么关系?
雪地里,人,依然在。心,纷乱了。
“齐刘海”拍马回到元军大营,在这里,他是北元枢密院的书吏。
枢密院是元朝主管军事机密事务、国防和皇室禁卫军的机构。经过大明多年苦心经营,策反,渗透,枢密院已经有一部分是大明的线人了。
毕竟北元有很多人,尤其是官员,根本不适应退回到蛮荒时代游牧民族的生活,他们想回去。
这样的人多到什么地步?多到枢密院开会时,说我们中间有叛徒,十个有五个会心虚。
“齐刘海”写了一封密信,向上官询问未婚妻胡善围现状,在落款上写下他的原名:王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