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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7.第 37 章(1 / 2)

此为防盗章

作为一名鱼贩子, 贺六实在是个奇怪的人。

首先他的打扮就跟别人不同。

为了工作方便,鱼贩子们大多穿着随意舒适,有些是家里婆娘织得线衫, 有些是腥臭熏天的短袄,只有他总是一身干干净净洗到发白的破旧中山装,戴学生帽和黑框眼镜, 眼镜瘸了一条腿, 用毛线捆了许多圈。

其次他工作也不努力, 无论顾小楼什么时候看见他, 他总在码头看书, 不拉帮结派。等渔民回来大家哄抢鲜鱼时, 自然没人记得他, 每次都只能捡一些尾货售卖, 赚得钱堪堪够养活他这条老光棍而已。

就他这与世无争的安静作风,怎么看都适合去教书, 而不是在这里卖鱼。

顾小楼确实也问过他一次,得知原来他本是平州城外乡镇上的一名教书先生, 因招惹上乡绅恶霸被抢妻杀子, 惨遭逐出老家, 无处可去, 才来锦州投奔一个远方亲戚。

亲戚是卖菜的,就介绍他卖鱼, 无需技巧, 只要会算账就能糊口。

顾小楼不是一个太有善心的人, 当年要饭时没人帮过他,反倒被不少人嫌弃,于是等他被荣三鲤带回家,一颗心也只有面对她时才会宽容。

乱世之中,贺六的经历算不得惨,顾小楼听了也只是听了,没有太大感觉,仍旧嫌弃他的鱼不够大,偏偏荣三鲤指定了要与他做生意。

贺六看书看得投入,顾小楼都走到他身后了也没注意,直到他清清嗓子,贺六才猛地站起身,收起书赔笑。

“小先生来了,今天要什么鱼?”

顾小楼把荣三鲤需要的转达给他,他掏出笔记好,说明天一早就送去,姿势非常卑微。

顾小楼看着心烦,不跟他说了,快步回家去。

走到永乐街,他正好碰上几个从常家饭庄出来的食客,口中讨论着汆虾丸子有多美味,表情回味无穷。

他心情更差了,准备进门,一辆黑色小汽车从后驶来,停在常家饭庄门口。

难道还有达官贵人特地开车来吃他们家的汆虾丸子?

顾小楼躲到门柱子后面看,见车门打开后跳下来一个穿西服梳大背头的高个青年,走起路来大摇大摆,螃蟹似的进了门,声音嘹亮地喊了声:“娘,我回来啦!”

这人……怎么看着那么眼熟?

顾小楼眯起眼睛回想,脑中模模糊糊冒出一张油头粉面的脸,还有常清廷三个字。

常清廷,常鲁易……真是阿巧娘碰到阿巧爷,巧碰巧了!

他连忙跑到后院去,敲荣三鲤的门。

荣三鲤还在研究菜谱,闻声无语地打开门。

“你怎么又这样风风火火的,出了什么事?贺六的鱼卖光了?”

“不是……是……是常鲁易他儿子回来了!”

“回来怎么了?”

这街上的谁都知道常鲁易有个儿子,又不是稀奇事。

顾小楼看看四周,凑到她耳边快速说了一句。

荣三鲤听完不怒反笑,饶有兴致地说:

“这么巧,真是冤家路窄。”

顾小楼担忧道:“咱们跟常鲁易本就在抢生意,又揍了他儿子,现在怎么办?他们不会合起伙让我们关门吧。”

“他们要真想动手,那就奉陪到底。”荣三鲤眼中闪过一抹锐利的光芒,抬头问:“让你买的东西买好了吗?”

“贺六说明早就送来。”

“嗯,招呼客人去吧。”

荣三鲤说完竟然关上门,没有跟他商量应对方法。

顾小楼急得想敲门,抬手后想起她训他急躁时的表情,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收回手。

锦鲤楼里她是大老板,他是二老板,不能急躁,更不能别人还没找上门,就自乱阵脚,像什么话。

三鲤肯定有办法,她不是常说么,事情没来不招惹,事情来了不怕事。

顾小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儿,平复下心情,装作什么也没发生去了大堂。

没想到的是,当天晚上,让他食不下咽的麻烦就自己找上门来了。

当时他俩正和黄老头夫妇在后院吃饭,只听得大堂里门开了,传来一声“荣小姐”,等抬头时油头粉面的常清廷就已经到了眼前,笑眯眯地看着他们。

顾小楼条件反射地站起身,把荣三鲤挡在身后。

常清廷笑着拍了下巴掌。

他的嘴比旁人大,笑容让人毛骨悚然,仿佛张着血盆大口。

“荣小姐,真没想到原来你就是我家对面新酒楼的掌柜啊,你说这世上的事巧不巧?咱们怕是从命里带来的缘分,用英文怎么说来着……戴死特你。”

不等荣三鲤接话,他又看到了黄老头夫妇。

“原来黄叔黄婶也在,你们的事情我都听我娘说了,往后终于不用风吹日晒卖粉皮,荣小姐真是好人啊。”

二老不知是惧怕他还是避讳他,干笑着答应一声,不肯多说半句。

常清廷的眼睛滴溜溜转,打量一圈后院,最后回到荣三鲤身上。

“荣小姐,咱们既然如此有缘分,今天又算是别后重逢,是不是该单独聊一聊?”

顾小楼想都没想就骂道:“谁要跟你聊?滚!”

“别这样,我这次回家来待得时间可长呢,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关系弄僵了多不好。”

他说话的样子客客气气,因为与伶人待惯了,说话时也学来一点婉转的调调,配上他那张精心修饰的脸,气质怪异又油腻。

顾小楼自打第一次与他见面就完全没好感,此刻自然不留情面。

“你想用这话威胁三鲤吗?大家都在一条街上做生意,敢使那些低三下四的手段试试。”

常清廷根本不接他的话,只笑眯眯地看着荣三鲤。

后者想了想,起身从顾小楼背后走出。

“好,我们去楼上包间聊。”

“三鲤!”

“你们吃饭,不用等我。”

荣三鲤说完就带常清廷上楼,后者离开时很得意地朝顾小楼挤眉弄眼,气得他差点没忍住揍他几拳。

两人上楼后还关上包间的门,顾小楼坐在石凳上,看着桌上的饭菜,一口也不想吃。

刘桂花劝道:“小楼啊,你别生闷气,老板是个有主意的人,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他侧脸看着二老,心中一动,低声问:

“你们应该很了解常清廷吧?跟我说说。”

“这……”

刘桂花欲言又止,毕竟之前是在常家饭庄门边摆摊的,分开不到一个月就背地里议论少东家,有白眼狼之嫌。

“去去,女人家家有什么用,我来说。”

黄老头推开她,坐到顾小楼身边,义愤填膺地说了一通。

原来这个常清廷打小就不是省油的灯,乖张顽皮任性妄为,因为家底颇丰,爹娘宠着,长大后越发无法无天。

他老早就不上学,跟几个锦州的二世祖在外混,吃喝玩乐抽大烟,可以说能碰的都碰过。

二老不跟他说话,起因是三年前过春节的时候,他们的儿子正要考大学,急需学费,于是过年当天都在摆摊。

常家饭庄每年年底都要放半个月的假,早就不做生意了,只有常清廷和几个青年在门口放炮仗。

当时儿子和黄老头回家搬煤块,只有刘桂花独自守摊,她怕炮仗炸着锅,劝常清廷去远点的地方放。

对方嫌她扫兴,不但不听,还将她推搡到地上,故意往锅里丢炮仗,炸得满街都是。

等两人回来看到这一幕,常清廷和他的狐朋狗友早就不见了,儿子气得找他们报仇,反被几人合伙揍到骨折,险些与大学失之交臂。

事后常鲁易为了平息这件事,给了他们两块大洋当封口费和营养费,要他们收下后不准再提。

家里缺钱,二老憋屈地收下钱,从此见到常清廷躲避不及。

顾小楼得知真相后,越发担心荣三鲤,一拍筷子上楼去,想偷听他们的对话。

两人正好下楼梯,六眼相对,荣三鲤对常清廷说:

“那就这么说定了,明天早上你开车到门外等我吧。”

“达令,不见不散哦。”

常清廷挥挥手,下了楼,连背影都透着志得意满。

顾小楼拧着眉问:“你答应他什么?”

“出去逛街。”

“什么???”

顾小楼难以理解,忙把从黄老头口中得知的事告诉她,严肃地说:“他不是什么好人,别跟他出去。”

“我又没说单独去,明天你跟我一起,酒楼暂时交给他们照看。”

荣三鲤看着对面顾客盈门的常家饭庄,嘴角噙着抹冷笑,“反正他爱在我面前显摆家底,那就让他出出血好了。”

顾小楼见她这副表情,背后升起一阵寒意,莫名地打了个哆嗦。

第二天早上八点钟,常清廷开着自家的福特准时来到锦鲤楼门口,按了两声喇叭,声音大得路人捂住耳朵。

荣三鲤跟顾小楼走出来,他吸了口冷气,惊艳不已。

“荣小姐,你可真是……电影明星都没这么好看啊!”

常清廷搜肠刮肚好久,才憋出一句形容。

“当然是从曾爷爷的菜谱上学来的,昨晚我研究了很久。”

“原来你昨晚在房间看书啊。”

“你不是偷看了一晚上么?连我在房间做什么都没看明白?”

顾小楼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小动作早就暴露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荣三鲤揶揄他,“以后想偷看别人,先把自己房间里的灯关了,不然探头探脑的模样全都映在了窗户上。”

顾小楼闹了个大红脸,不说话了,一个劲儿地往灶里加柴火。

半个小时后,黄老头按耐不住,走到大堂喊他们。

荣三鲤把手头的工作交给顾小楼,自己洗干净手,好整以暇地走出去,笑道:

“有什么事吗?”

“说好了今天比赛的,你们一直缩在家里不出来是怎么回事?该不会后悔了吧?”

黄老头为了赢得比赛,特地用最好的材料熬了一锅鲜汤,所有香葱啊香菜啊辣椒啊,都是赶早起来买的,最是新鲜。至于做粉皮用得绿豆面,那更是细细的磨了一晚上。

现在东西还没开始做,街坊四邻已经被鲜汤的香味勾得舍不得走,这使得他对即将到来的比赛十分有底气,已经忍不住摩拳擦掌了。

荣三鲤道:“我们正在准备,待会儿就好。”

“不后悔就行,外面大家伙儿都在等着了,要是荣小姐你临阵脱逃、言而无信,以后这生意恐怕是不好做呀。”

荣三鲤笑笑,“多谢操心,我先忙去了,稍后见吧。”

她说完就回到后厨,黄老头不好进去,在大堂里踮起脚尖张望,只看得到厨房里冒出许多白色水蒸气,不知道到底在做什么东西。

管她做什么,年纪轻轻的女人,还能得赢得过有十几年经验的他?

黄老头不屑地哼了一声,走出店门。

常鲁易在自家门口张望,由于比赛的缘故,大家都没心思进店吃饭了,全都在街边等着看热闹。

见黄老头出来,他推开众人,第一个跑到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

“他们在里面做什么?”

对于自己这个未曾显山漏水的对手,常鲁易还是蛮在意的,尤其对方长得那么漂亮,就算将来真的要抢生意,他也不希望坏了自己在她心中的好印象。

好男不跟女斗,更不跟美女斗。

黄老头随口道:“还能做什么,蒸粉皮呗,常老爷您也想尝尝?”

“你们一个在我家门口摆摊子,一个在我对面开店,尝尝不行啊?”

“行,当然行……”

黄老头对这个常老板的态度其实很复杂,一方面他得每月交租仰仗他吃饭,已经合作十几年了。另一方面他知道常鲁易一家瞧不起自己,还老说他儿子念那么多书是白念,赔钱货一个。

每当听了这话他就很不服气,自己儿子都考上大学了,还是赔钱货,他家那个吃喝嫖赌样样俱全的二世祖算什么?

黄老头心中一动,试探地问:

“常老爷,以您做菜多年的经验看,今天谁能赢啊?”

常鲁易嗤笑,“怎么?现在就想着给自己拉票吗?黄老头,虽说我们家吃了你很多粉皮,可人家小姑娘初来乍到,不能拉帮结派欺负她,必须公正投票。”

看他说得那么义正辞严,黄老头嘿嘿一笑。

“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想……常老爷能不能顺势做件好事,你看我都租了你们家门口这么多年,要是这回我赢了,你就给我免两个月的租子行不行?”

“你这黄老头……真精明!”

常鲁易指着他的鼻子,本想说他想得美,但是念头一转,起了戏弄的心思,改口道:

“两个月太短,要是你赢了,我就免三个月。”

“真的?”黄老头大喜。

“可要是你输了……那你得给我交三个月的三倍租金,敢不敢赌?”

常鲁易大喝一声,冷笑地看着他。

黄老头被激起久违的热血,加之对自己有信心,又想出口往日的憋闷气,答应下来。

“好!”

刘桂花见两人大呼小叫的,像是在吵架,过来询问。

“你们在说什么?”

黄老头懒得告诉她,挥挥手走到摊位前,用勺子尝了口锅里的汤,愈发的斗志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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