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荞的年纪够不上拥有单独居所,眼下随母亲孟贞住在郡王府北面的涵云殿,离西路客厢有点远,一来一去最快也要两盏茶功夫。
念荷去涵云殿取药后,赵荞与徐静书便各自捧了盏热茶对坐。
两个小姑娘相互都无恶感,可毕竟初次相见,一时无话说,只得相视笑笑,各自低头喝茶。
末了还是赵荞打破尴尬,指了指徐静书的右臂:“伤是被人拐子划的吗?我听说你上京来时被人拐子‘拍花’抓走了。”
赵荞自小养尊处优,到哪都有一堆人妥帖随护,关于“人拐子”的邪恶勾当,对她来说就如同说书人嘴里的离奇故事,听过没见过。眼下有个活生生的苦主坐在面前,她既同情又好奇。
“我找机会藏了块碎碗瓷片想逃跑,”茶水热气氤氲,拂过徐静书低垂的眼睫,“反手割绳子时自己划伤的。”
赵荞惊讶又佩服地竖起大拇指:“瞧你瘦瘦小小,没想到还挺胆大,寻常人怕是吓得只会哭。”
徐静书抿笑无言。没人哄的孩子遇事不会哭,留着精神想法子寻到生路才是正事。
“那你是自己跑出来,再去大理寺寻官差?”赵荞又问。
当初徐静书是被两名大理寺员吏送到长信郡王府的。
“那些人拐子看得严,我试了几次都没跑成。是大理寺正巧在抓他们,最后端了那帮人的老窝,这才救我出来。”有些事不能被人知道,所以她的话半真半假,虚虚实实,大致上倒也说得通。
“该死的人拐子,狗胆包天,”赵荞咬牙切齿,“活该他们撞大理寺手里!秦大人可凶了,他们不会有好下场的。”
近来大理寺风头正劲,先是连着端了几个违律贩卖人口的窝子,救出许多人;紧接着又查办了“甘陵郡王通敌案”,牵拖出甘陵郡王赵旻“在府邸内私自圈禁十几个小孩儿、行阴邪之术将大活人用作炼药的‘药器’”等诸多暴行,轰动镐京街头巷尾。
甘陵郡王赵旻可是皇后陛下最爱重的皇子,大理寺少卿秦惊蛰连他都敢办得毫不手软,对人拐子们自然更不会轻饶了。
“嗯!”徐静书重重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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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姐今日不必念书吗?”在徐静书有限的认知里,像赵荞这般年纪的郡王府贵女,这个点儿应当是在读书才对。
赵荞抿了口热茶润润嗓:“大哥受伤,我哪有心情念书?告假好几日没出门了。”
倒也是人之常情。徐静点点头,随口笑问:“郡王府的同辈,眼下只你与大公子兄妹两个?”
这些日子以来,她既要平复劫后余生的后怕,又要担忧自己会不会被赶走,许多事便没顾得上问,对郡王府内的情形所知甚少。
如今赵澈已醒,她心中大石落下泰半,便想趁机问打听一番,也好盘算自己接下来该当如何。
她不是个笨姑娘,知道有些话不好直给着问,便先随口问些琐事。
“哪能啊?”赵荞朝外指了指,满眼嫌弃,“前头多福斋就住着个赵淙,八岁了,最爱跟人抢东西。仗着年纪小,谁都得让着他。呸!我和大哥就不惯他那狗脾气。若他欺负你,你记得跟我说。”
徐静书疑惑:“他才八岁,就能自己住多福斋了?”赵荞还跟着侧妃住涵云殿呢。
“他跟他娘住。哦,你不知道?”赵荞恍然大悟,详细为她介绍起来,“我父王有母妃殿下和我母亲两个妻子,还有多福斋的瑜夫人、撷芳园琼夫人、拾英馆雅姬、滴翠轩柔姬。瑜夫人和琼夫人是双生姐妹,俩人长得一模一样,不过琼夫人眉心有小红痣,不会认错的。”
徐静书来了还不到十日,只知郡王府有王妃徐蝉与侧妃孟贞,此刻一听竟还另有两名夫人与两名美姬,她简直头昏脑涨又目瞪口呆。
这么多人,一年得多少花米粮才养得起啊?!还有三个孩子!哦,或许不止三个。
“两位夫人和美姬都有孩子吗?”徐静书小心求证。
“瑜夫人有赵淙,琼夫人生了赵蕊和赵渭。另两个都是年初才进府的,雅姬还没孩子,柔姬有孕四个月了。”
根据赵荞的介绍,长信郡王府内眼下有大公子赵澈、二姑娘赵荞、三公子赵渭、四公子赵淙、五姑娘赵蕊,还有柔姬肚子里那个不知是公子还是姑娘的……
徐静书在心中默了默人数,愈发震惊得无言以对。
她生于偏僻的山野小村,周围人家大都耕种为生,寻常每家夫妻再养上两三个孩子,家中的日子就会显得捉襟见肘。这郡王府……不得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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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一连三日,郡王夫妇大约忙着在开解、安顿失明的赵澈,仍未顾上徐静书这头,倒是赵荞每日都来找她。
徐静书到底有伤,精神不顶好,赵荞也不胡来,只带许多点心零嘴与她一道吃吃喝喝。偶尔领她在客厢附近的西路各院转转,聊些小姑娘之间的闲话,又说说郡王府内各院夫人、美姬以及各位公子、姑娘的趣闻,交情眼见着就热络起来。
七月廿七午后,赵荞没过来,倒是含光院的人来了,说是大公子请表小姐过含光院喝茶,要当面致谢。
“……按说该大公子亲自来道谢,”含光院的小竹僮恭敬地对徐静书解释,“只是眼下大公子不便走远,委屈表小姐担待些。”
徐静书忙道:“不委屈的。”请她去含光院,绝不是对方倨傲轻慢,这道理她省得的。
单以赵澈郡王府大公子的身份,就没有他屈尊过客厢来的道理。况且如今他双目不能视物,必定难过又糟心,如此竟还能记得要道谢,这让徐静书格外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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