韵之低头不语,父亲怨恨她,父女之间已没得转圜,她心里都明白,早已不再奢望什么父母之爱,在心里就当自己,是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父亲,我们先进去吧,您的几位门生快到了。”祝平珞上来打圆场,将父亲送进了大门,转身见妹妹一动不动地站着,问道,“扶意可还好?一路奔波,有没有累着。”
韵之抬起头,冰冷的心缓和了几分,点头道:“她一切都好。”
平珞说:“往后你大嫂嫂不会再心里没底,有什么事,妯娌之间能打个商量,她日日夜夜盼着扶意进门呢。”
韵之这才露出几分笑容,但也惋惜地说:“二哥哥不在,不然……”
祝平珞却是看开了,说道:“他活得自由自在,我们该为他高兴。”
韵之眼圈儿一红,被哥哥嗔道:“可别哭,下人还以为你是被爹骂哭了,去老太太跟前告状,又是是非。照规矩,明日是不该再去王府见扶意了,就当是为了你三哥哥和新嫂子图个吉利。”
韵之听话地点头,跟着哥哥进门来,说了些她在靖州的见闻,直到兄妹俩半路分开。
婚前最后一天,扶意的嫁妆从胜亲王府抬入忠国公府,言景山夫妇尽其所能为女儿置办的嫁妆,在高门贵府眼中,依旧显得寒酸。
但祝镕不在乎,老太太更不计较,请了慕家的大儿媳妇来给铺床,开疆自然也跟着来凑热闹,就在祝镕的书房,看到了“清正廉洁”四个大字。
“你还真挂在书房里?”开疆笑得放肆,震得祝镕耳朵疼,见他伸手乱摸,赶紧拦下,“扶意很在乎的,你不要弄脏了。”
开疆笑完了,便说道:“言夫子也是高瞻远瞩,我们这样的人家,看着位高权重富贵荣华,却不知世上还有登高跌重的道理,一旦出了事,牢狱之灾、杀身之祸,就都等着我们了。言夫子盼你清正廉洁,也是想你官途顺畅长长久久,他一个读书人,怎知朝廷险恶,清正廉洁也不能是保命符。”
祝镕干咳一声:“我大喜在即,能说些吉祥的话吗?”
开疆笑道:“这才是真朋友说的话,你以为那些来恭喜你的人,都是真心的?”
只见李嫂找来,请公子们去内院用饭,二人结伴出来,开疆扫视了一眼清秋阁上下的丫鬟婆子,问道:“这些人,是老太太安排的?”
祝镕摇头:“大夫人所安排。”
开疆啧啧道:“那你可要小心了,老太太何不一并做主,由她给你安排人选?免得叫扶意被下人们欺负。”
祝镕道:“将来逐一撤换便是,眼下不过是先满足了她,奶奶但求一切顺利,先为我们把婚事办了。”
此刻兴华堂里,在接嫁妆之后,王妈妈又给大夫人念了一遍亲家的礼单,不屑地嗤笑:“这鸡零狗碎什么东西都有,知道的是嫁女儿,不知道的,还当是搬家呢,他们怎么不把腌咸菜的缸也送来。”
大夫人冷笑:“长孙大媳妇是个庶出,如今这个要培养为下一代主母的,更是平民出身,你还指望他们什么?三百年的家业,是该到头了。”
王妈妈忙说道:“您别这么想,太子和皇后娘娘,还指望咱们呢。”
大夫人满心幽怨:“我倒是尽心尽力,可是姐姐她越来越嫌弃我,好些事好些话,都不再对我说,却又一门心思,等着我给她供金奉银。”
王妈妈劝道:“兴许娘娘是怕将您卷入麻烦里。”
大夫人摇头,苦笑道:“我心里都明白。”
说着话,婢女们送来了大夫人明日的礼服,看着王妈妈将衣袍抖落开,金线红绸华彩夺目,大夫人恍然想起七年前嫁女儿,那时候她是多么得风光,纵然没有儿子,好歹为家里又培养出一位未来的亲王妃,谁知短短两年,女儿就跌下云端坠入尘埃。
“涵之好吗?”大夫人问。
“小姐气色极好。”王妈妈奇怪地说,“您说是什么缘故呢,她依然痴痴呆呆地不认识人,可如今知道吃饭知道休息,连补身体的药也不用吃了。兴许哪一天,就把一切都记起来,就能认得人了。”
大夫人一阵心悸:“她会不会记得,我给她灌药打胎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