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意将一碗汤送到祝镕手边,问道:“时间上,王爷他们,没有和你安排默契吗?”
祝镕道:“从王妃送回消息那一天起,皇帝派出去的所有密探都会聚集在一起,日夜监视他们的行踪,任何默契都会有破绽,我们分开之前就说好了,彼此见机行事。”
扶意依旧不甘心:“王爷要装疯卖傻?”
祝镕眼底有愧疚,喝了两口汤,肚中有七八分饱,便是放下了,说道:“若遭人试探,王爷恐受折辱,王妃娘娘会拿捏分寸。”
扶意不自禁道:“我虽与王爷不熟,但我和娘娘总算相熟,我以为,就算王爷答应你,王妃娘娘也未必答应你,没想到……”
祝镕竟是应了声:“我也没想到。”
扶意抬眸看丈夫,猜想他太过辛苦,思维反应已然倦怠,便好生道:“去榻上靠一靠,我说些家里的事给你听,映之她们如何去了靖州,平珒怎么跟我娘走的,而我娘又是怎么来的。”
祝镕缓缓起身,扶意上前搀扶了一把,将丈夫挪到卧房美人榻上,抱来一床绒毯盖在他的膝上,祝镕说想喝茶,扶意便唤来翠珠,嘱咐她取什么茶,再转身,榻上的人已酣然睡去。
扶意知道,丈夫的怀抱是她安心之处,而她的身边,便也是镕哥哥的栖身所在。
“不必茶了,但时刻备着热水,公子醒来就要沐浴。”扶意吩咐道,“再去内院,告诉老太太一声,公子睡着了,明日再见不迟。大老爷那儿若有召唤,一律不理会,大不了,让他自己找来。”
众人领命退下,扶意将房中蜡烛一盏一盏熄灭,昏暗的光线能让人睡得更踏实些。
丈夫的鼾声平稳而安宁,在扶意听来却有几分恍惚,在相隔千里的日日夜夜里,她也曾彷徨疑惑过,这样的婚姻,这般的结合,到底图什么。
若在从前,听闻别人家有类似的事,她必然嗤之以鼻,怨怼女子不自爱,偏要做一块毫无尊严没有灵魂的望夫石,何苦依附男人过一辈子。
到如今,她方知其中滋味,再不会随意轻视他人的执着,但自己绝不是一块望夫石,她并不追求肉.体的相伴和依附,乃至精神上,也始终是独立而自由的。
“镕哥哥,接下来的事,我们一起面对。”扶意捧起丈夫的手,“我不愿做你的负担,我要和你共进退。”
祝镕这一觉,无梦酣沉,直至深夜。
醒来时,有一瞬竟不知自己是谁,不知身在何处,但闻见了熟悉的能令他安心的气息,才彻底恢复了清醒。
卧房里光线昏暗,他缓缓起身,从床的那边传来声音:“镕哥哥,你醒了?”
祝镕立时走来,扶意已是洗漱更衣后,如往常般躺在被窝里,笑着说:“你去吧,会有人伺候你,我就不动了,原想等你醒来再歇着,可你家娃娃不答应,把我折腾倒下了。”
“怎么了?”祝镕担心不已,“身子不舒服?”
“是害喜,你没见过吗?”
“大嫂嫂和婶母她们怀孕时,听说过。”
扶意笑着,“快去吧,丫鬟妈妈们等候好久了,等你沐浴刮面。”
祝镕道:“你先歇着,我就来。”
扶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新的被褥,可暖和了。”
此刻,子时更鼓敲响,涵元殿中,皇后从床榻上起身,趿着软鞋走到窗下,清冷月色下,皇帝的身影一动不动,已整整一个时辰。
“皇上……您会着凉。”皇后说着,将衣裳披在丈夫的身上,“睡吧。”
她的手落在皇帝的肩头,被嘉盛帝顺势握住了。
触碰到冰凉的手,皇后心中一惊,从背后抱了上来,含泪道:“皇上,您太冷了。”
“他的胳膊断了,镕儿说,自肩膀往下,全不见了。”皇帝说,“夜里陆续收到其他密探的奏报,祝镕所言不假,他如今,成了个废人了。”
一声笑,两声笑,凄厉狰狞的笑声,冲破涵元殿的金顶,廊下门前值夜的內监、宫女和侍卫们们,无不毛骨悚然,不知皇上笑的什么,这大半夜的,他怎么还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