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允炆的脸色很难看,真的难看!
“方先生,这篇文章挑唆君臣父子的关系,鼓动百姓犯上作乱,用心险恶,必定是柳淳一党的手笔,似这般无君无父,没有尊卑上下的畜物,就该杀!狠狠地杀!杀光了他们,天下就太平了。”
朱允炆还想往下说,却觉得不合适,忙转身道:“先生,朕没有说你,你,你和他们不一样的!”话说得很苍白。
老方重重叹口气,“陛下,这篇文章或许有过分之处……可上面所写的哪一句是假的?”
“这个……先生何必钻牛角尖儿,这篇文章违背纲常,简直大逆不道,十恶不赦……”
方孝孺突然大笑,“陛下,若是如此看事情,那草民就只能拜别陛下了!”
说着老方又要走,朱允炆扯住方孝孺,急红了眼,“先生,朕来求先生,是真心诚意,先生又何必执意弃朕而去呢?”
老方苦笑两声,“陛下,非是草民不愿意留在京城,替陛下效力。奈何陛下到现在,都没有想清楚,为什么会变得如此被动。”
朱允炆悚然一惊,是啊,他一直很困惑。
当初他被立为太孙,虽然不如他爹稳固,可各方大臣也都认可了他。但后来随着变法越来越深入,他身边聚集的文人越来越多,他跟变法派之间就越来越疏离。
到了最后,朱元璋动了易储的念头,假如不是老朱突然驾崩,没准就是朱棣登基称帝了。
“方先生,朕,朕并无过错啊!柳淳乃是权臣,朱棣又是藩王……他手上握着十几万人,若是有不臣之心,内外勾结,朕,朕立时就被推翻了,朕,朕不过是自保而已。天下臣民百姓,怎么就不能体谅朕的难处!朕,朕可是他的君父啊!”
话说到了这份上,方孝孺也彻底醒悟了。
朱允炆最大的问题就是自私,他时刻把自己放在第一位,认为别人都要围着他转,尤其是当了太孙之后,这种心思就越发明显。
回头看看朱允炆跟柳淳的相处,其实他们一度有希望缓和关系的,奈何朱允炆始终都放不下身段。至于柳淳,他跟朱标亦师亦友,又是老朱的宠臣,怎么会像齐泰黄子澄等人一般,去捧朱允炆的臭脚。
反过来,朱允炆就觉得柳淳桀骜不驯,难以控制。他手下的门人弟子,一个个眼高于顶,动辄就要改变祖宗法度,动辄非议圣贤,百无禁忌。
一群没有丝毫敬畏之心的人,怎么能成为可靠的忠臣?
朱允炆始终没有想清楚,这个世界的忠诚,不只是针对一个人而已,。柳淳跟他的门人弟子,说实话,有利益结合,但更多的则是志同道合。
柳淳用自己的说理方式,征服了他们,让这些人自觉站在了柳淳的身边。
柳淳的势力越大,朱允炆就越是忌惮,他拼命拉拢跟柳淳敌对的文官,弄来弄去,双方都积重难返,没办法,只有生死一搏了。
“陛下,你可曾想过,百姓的艰难?”
“这个……朕当然知道民生疾苦,朕选用贤才,就是要造福百姓,朕,朕的心没有变过!”
方孝孺摇头,“陛下,民生疾苦四个字说起来容易,可真正吃透了,并不简单。就拿一个江南的农户来说,他租种五亩田地,每年要交五成的田租,一亩地按照两收计算,他剩下的不过是十石稻谷,脱粒之后,最多剩下七成。假如是一个五口之家,一年下来,每个人还分不到200斤粮食啊!”
“陛下,这时候哪怕一升粮食,都宝贵无比。一家人能喝上稀粥,还是饿肚子,就可能这点粮食了!这就是变法的好处所在。”
朱允炆深吸口气,皱着眉头道:“升斗小民,升斗小民,果然如此!区区一升粮食,就能收买他们!”
方孝孺更听不下去了,断然道:“陛下!一升粮食或许不多,可大明的百姓,千千万万,给每家一石粮食,那可不是个小数目啊!”
“啊!”
朱允炆还真在柳淳那里学过算学,一个很小的问题,乘以几千万的人口,就会变成很庞大的难题……朱允炆沉吟良久,喃喃道:“先生,这变法势在必行吗?”
方孝孺点头,“非变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