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这东西就是不好吃!这大家别忘了,咱们就是吃着这个,打败蒙古人的,又是吃着这个,打进了应天,夺下了天下!靖难一役,数万手足将士战死沙场,你们……把官服都扒了!”
“给朕扒了!”
诸将吓得目瞪口呆,这是要罢官吗?
他们吓坏了,拼命看几个大头,希望他们说话,可不管是丘福,还是张玉,也包括朱能,全都一语不发,默默脱下了官服,露出了上半身。
朱棣起身,走到了丘福的面前,仔细瞧了瞧,丘福身体胖大,可肌肉也十分发达,在胸口,腹部,盘着一道道的伤疤,就跟老树根似的。
朱棣点着胸口的一处,“这是箭伤,你差点丢了性命?”
丘福老脸通红,“臣躺了两个月,军医说了,若是再偏一点,就射中心脏了。”
朱棣又看了看其他人,谁身上都是伤痕累累,朱棣眼圈泛红,他急忙转头,不想让大家伙看到,可是当他转身的时候,眼圈依旧泛红。
“弟兄们,俺朱棣抛开皇帝的身份,就像从前那样,咱们坐在一起,好好聊聊心里话。”朱棣说完,真的就盘腿坐在了地上。
他伸手招呼,让众将坐过来。
“别跪着,都别跪着,来,咱们好好说说。”朱棣深吸口气,“锦衣卫给我送的案卷我都看了。怎么说呢,触目惊心啊!”
“咱们这些将士,进京之后,四处捞钱的有之,为非作歹的有之,跑到秦淮河买了十几个歌女的也有之!”
“你们都疯了吗?是不是觉得进了京城,封了爵位,就可以肆无忌惮,就可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你们瞧瞧自己!去年的时候,就有人通报这些事情,柳淳让你们去查抄世家,迁居士绅,把他们赶到北平。你们知道柳淳的意思吗?他就是在提醒你们,不要跟士绅商贾搅在一起,不要坑了自己!”
“可你们呢?真以为朕不知道?你们有人借着迁居的机会,大肆中饱私囊,甚至有人伪造名册,伪造田亩清单,把那些本该分给百姓的田地,转到了你们,还有你们的家丁名下。别的不说,就拿你们来讲,谁的名下没有几千亩,上万亩的田?”
朱棣一句接着一句,一句比一句吓人,说得这帮将领目瞪口呆,全都傻了。
“哈哈哈!你们是不是觉得自己做事隐秘,没人知道?错了,你们大错特错了!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而且就有那么一堆人,在盯着你们呢!”
“话又说回来,你们或许会觉得俺朱棣小题大做了,历朝历代的功臣,谁不是如此?拿点,占点,没有什么了不起。可是朕要说,你们再好好想想,又有多少功臣,是因为骄傲自大,为所欲为,招来杀身之祸?”
“弟兄们,俺朱棣跟你们说这话,不是要动刀子,是不想动刀子!你们知道吗?”朱棣声音激动,“弟兄们,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有一帮将领,被尊为淮西勋贵。靖难成功之后,也有人给你们起了个名字,叫靖难新贵!”
“不管新旧,都是当朝显贵,都不一般啊!有些话作为天子,不该说的。可作为并肩战斗的弟兄,俺朱棣不能不说。淮西勋贵什么下场,你们都清楚。不是父皇要杀人,而是他们逼着父皇,不得不杀!俺朱棣不想败坏国家规矩,可也不想痛下杀手,就只有把话提前说白了,说透了,让你们都清楚是怎么回事。”
“瞧瞧你们自己吧,一年多之前,还是啃着牛肉干,出生入死,随时会掉脑袋的将领。如今却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再瞧瞧你们身上的伤疤,这荣华富贵,来的那么容易吗?”
朱棣微微摇头,“不容易啊,是拿命换的,还不光是你们的命,还有许许多多的将士!事到如今,就为了一点金银土地,就为了酒色二字,你们就迷了眼睛,不惜拿自己的爵位来赌。你们再想想,值吗?你们自己的命,弟兄们的命,就那么不值钱?就那么容易被人收买了?”
“朕不信,朕绝对不信!都说利令智昏,可你们是带兵的大将,你们在疆场上,所向无敌,捕捉战机,从来没有失手过。为什么到了现如今,你们都成了糊涂蛋,都脑筋不清楚,一个个的拿着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弟兄们,你们告诉俺朱棣,到底怎么了?是不是都得了失心疯,还是脑袋坏了?”
朱棣说到一半的时候,就已经有人瘫在地上痛哭流涕,等说到最后,每一个人都哭了。
每一句话,都说到了心坎上,说到了骨子里。
这些久经沙场的老将,此刻脆弱的像是一群孩童,哭得涕泗横流。
丘福跪在地上,咚咚磕头。
“启奏陛下,罪臣辜负圣恩,罪臣该死!”
朱棣把手一摆,拦住了丘福的话。
“我说了,今天跟你们谈话的是朱棣,不是天子。所以俺也没办法宽宥你们。事情还会彻查,过去的先放在一边,从今天开始,我希望你们能好好想清楚。”
“今天晚上回去的时候,弄两桶热水,从里往外,都给朕洗干净了,把事情也都想清楚了。或许锦衣卫会上门办案,或许刑部和大理寺会找到你们头上。朕只有一句话送给你们,天下最大的罪,就是欺君!朕不想再被欺骗!”
朱棣说完,起身就走,留下了一群战栗的公侯大将。
这帮人浑身都被冷汗湿透了。
朱棣的这番话,比十万精兵还厉害,法力人情,浸透了每一句话。
张玉默默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对着大家伙道:“陛下把什么都说了,大家回去写请罪的奏疏吧!”
说完,他带头往宫外走去……而一直在午门等着的纪纲,却是大惊失色,怎么没有抓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