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夭夭脑中一片嗡嗡之声,眼前闪过天书上的图文符咒,默念道:“贪狼噬月,乾坤扭转。”
斩荒忽觉一股强大的力量自白夭夭身躯传来,他匆匆收手,掌中的万象令图案竟然冒出阵阵白烟。
一旁逆云感到肩头一疼,忙抚上肩头,紧盯白夭夭。
白夭夭浑身忽然散发出强大的妖气,额头高扬,面目痛楚,衣摆无风自动。
斩荒不由觉得惊诧:“你……”
身上的银色锁链节节断裂,白夭夭轻轻抬首道:“斩荒,我早说过,不会让你如愿!”
斩荒收起惊讶神色,面上又复是一派平静,不怒反笑道:“你想逃出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今天我倒要看看,你又有什么新花样?”
白夭夭反手一掌,与斩荒双掌碰触,两人同时落地,她冷声道:“今日我妖力大增,我能赢你,为何要不战而逃?”
二人周身散发出刺目金光,逆云受到强大妖气压迫,竟无法上前,只得担忧地提醒道:“主上小心,白姑娘……似乎不同往日!”
斩荒冷笑一声,就要出手,空中却忽然传来一声厉喝:“快住手!”
白夭夭听出是许宣声音,急急抬首,而在她分神之际,斩荒手中运力,将她一掌击飞,许宣忙飞身上前接住她,却见白夭夭抓住自己的手,痛苦呻吟了一声,不由慌张地翻过来察看,痛声道:“他阵一开,我便用天帝之血找到你们所在,却不防还是来晚了……”
白夭夭不解地看向自己手掌,却见掌心之中,万象令的印记一闪而过,不免也是大惊失色:“这是……万象令?”
斩荒被强行夺取万象令,功力受损,看向自己空空如也的手掌,愤怒不已,眼神中渐渐升腾起浓浓杀意,怒喝道:“是他!一定是他!”
许宣见状,想要率先出手攻去,只是方一提气,便觉心口滞碍,一番盘算之后,他拉起白夭夭,欲飞身逃离。
斩荒眼神一狠,险些要跌倒,逆云匆匆上前将他扶住,斩荒深吸一口气,吐出一口鲜血来,沉声道:“追!”
白夭夭看到许宣面色青黑,不由关切问道:“相公,你怎么了?”
“天帝欲夺走妖帝的万象令,派仙君来阻拦我寻你,给我下了毒,还好我事先服过万毒丸……”
“你怎可这样……”白夭夭话音未落,许宣心头一滞,便是朝着地面坠落下去……
斩荒趁隙追至,一掌攻向许宣背心,白夭夭看在眼里,毫不犹豫地挡在了许宣身前,欲要接下斩荒这拼尽全力的一掌。
斩荒双眸圆睁,收手已是不及,而在危急关头,天帝忽从空中飘然落下,屈指弹在斩荒手背,硬生生改了他的掌风方向。
待得斩荒立稳之后,天帝袍袖一挥,许宣与白夭夭便从原地消失,而他缓缓转身,看向斩荒。
月色之下,天帝与斩荒相对而立,一个通身妖异,如同风流公子,一个一身仙气,飘渺空灵。
兄弟二人,千年不曾谋面,斩荒心中的怨恨更盛,擦去唇边鲜血,冷声道:“怎么?你如今舍得出来了,天帝不是一贯风姿超然,怎生也会暗中出手,卑鄙行事,强行夺取万象令?”
天帝叹息一声:“我当日留有一线希望,以为你能统领妖族,一改三界交战困局。如今看来,是我低估了你的野心,也高看了你的胸襟!”
斩荒“呵呵”嗤笑两声,讽道:“此处无人,你也不必惺惺作态,我之野心拜你所赐,我之胸襟,不知强过你千倍百倍!”
“你说的不错,若当日我不是存了一己私念,也不会放任你将妖族荼毒至此!更不至于令各族卷入战局,天下苍生遭难……”
“大哥若真觉得有愧于苍生,何不让出这天帝的位置?”
斩荒步步逼近天帝,声音越发冷厉残忍:“我有今日,也是拜大哥所赐,你亏欠我的,我给你机会弥补。若你替我而死,我顶了这天帝之位,岂不更好!?”
见他面容极尽疯狂,天帝目光悲悯,轻叹道:“斩荒,你心心念念的不过如此吗?我不做天帝又有何难,只是我绝不会将三界命脉交到你手里!”
斩荒大怒,提掌袭向天帝:“我所求的,从来都是我自己赢得的,无需你对我虚情假意!”
天帝只是退避,并不出手:“万象令我已给了白夭夭,如今你不会是我对手。斩荒,妖族不再听命于你,你还是与我回天上,受天族责罚吧!”
斩荒嗤笑一声:“笑话!我平生从未束手就擒!”
天帝心中一凛,眼前突生变故,斩荒竟然倏然间消失不见,再出现时,已在他身后,一指轻点他的背心,天帝竟然无法挪动分毫。
“万象令不用又如何,这钩沉之术你可抵挡的住?!”随着斩荒嗜杀声音传入耳际,四周的树木山石均于瞬间炸裂。
天帝一愣,只得燃了精元,方才勉强脱身。
地动山摇之间,斩荒唇角鲜血点滴渗出,他仰天张狂大笑,眼角却逐渐湿润。
3
白夭夭扶着许宣跌跌撞撞地回到许府,忙前忙后地依他的药方替他煎好汤药,送到不住咳嗽的他面前,责道:“你怎能做出这样的傻事!速速将这药喝下,我去求仙君,他定有法子救你!”
许宣握住她手,扯出一个笑容,虚弱道:“别去!”
不过两个字,许宣又已是咳嗽不止,白夭夭心疼地看着他青黑的面色,坐在他身旁,伸手为他顺气,眼中担忧不止。
许宣顺过气来,眼神流连在她面容上,仿佛直视着世间最为宝贵的珍宝,语声更若叹息:“别去,就在这,让我好好看看你……”
白夭夭听得这句话,泪水登时流了下来:“我不在你身边,你就是这样照顾自己的吗?”
许宣微微一笑:“我不在,娘子倒将自己照顾的很好。”
“不好!一点也不好!”白夭夭噙着泪慌乱摇头,“我夜夜担惊受怕,不知你是不是受了责罚,也不知我几时才能同你再见。相公,我此生再也不愿离了你。”
许宣将白夭夭的手按在自己胸前,沉声道:“那日我眼睁睁的见你被他带走,心中之痛,此生也再不愿经受。眼下你得了万象令,仙族、妖族都要与你为难,娘子,你怕吗?”
白夭夭却忽地破涕而笑:“你我这千年走来,我再没有什么可怕的了。”
许宣也是从容而笑,两人执手相看,只觉时光宁静,一切竟皆坦然。
白夭夭渐渐依向许宣怀中,良久后,皱眉道:“原是我过了莲火,与其他妖不同,方能夺了万象令。可见这些事,天帝他早有安排。”
许宣却是神色凝重,望着白夭夭掌心印记,心痛不已:“这其中利害,你不甚明白。万万记得此事不可外传,我明日便上九重天,无论如何也要将你这东西除了。”
“明日?”白夭夭惊惶抬眸,“你体内毒性颇重,不好好养伤,还要上九重天令我担心!”
“我若不去,担心的便是我了,”许宣勾起她鬓边柔软碎发,别往她小巧耳后,“夫妻之间,你总不能这样自私。”
白夭夭见他强打精神,面上露出一丝苦涩笑容,却终究不再反驳。
却不料第二日天明,白夭夭从斩荒手中夺得万象令一事,便已传遍了三界。
青帝传讯,令许宣带着白夭夭赴九奚山商议。
二人奔赴九奚山,青帝却让白夭夭暂且回避,不待许宣出声,白夭夭已恭声应下,转身离开大殿。
空荡荡的大殿之上,一时只有许宣同青帝两人。
许宣“砰”地跪在地上,恳求道:“师父,我想面见天帝。”
“天帝为避开斩荒,燃了精元,眼下正在调养,而他……”青帝半垂双眸,长叹一声,“不会见你的。”
“师父!”许宣急声唤道。
青帝摇了摇头:“天帝已经传讯为师,他知你怨怪他设计白夭夭强顶了妖帝之位,却道白夭夭之命,实为你所累,若她没有嫁你,留在骊山修炼千载,如今未尝不可渡劫成仙,可偏生与你成婚,才有了如今田地。大道无常,天衍万物,就凭你区区一人,便想扭转一生孤寡之命,实是可笑,如今你迷途涉深,如今想要知返,已经晚矣……”
许宣面上浮现一丝痛色:“我平生从未后悔所做之事,我不欲抗拒天命,也甘愿为天下苍生牺牲,可娘子她……”
“你们夫妻本是一体,如今你还不明白吗?”青帝走下阶梯,步到许宣面前,扶起他,“此事天帝既然暗中授意安排,自然有其用意……眼下事已至此,覆水难收,我们也只能相信白夭夭了……”
“我从未疑她,只是担心天界与妖界会与她为难……”许宣神色焦灼难安,只要牵涉白夭夭,他便再难淡如清风。
“的确,大家皆可疑她,白帝可以,潇湘可以,天界的众仙家都可以,你却不行,”青帝阖上双眸,“白夭夭已成妖帝,若能定纷止争,倒是莫大的功劳一件,你便从旁助她渡过此劫吧。”
许宣低眸,再不言语,若事成定局,他即使豁出性命,也定护得她周全。
青帝教养他千年,纵使他再世为人,又怎会不知他心中的倔强与担当,踟蹰良久,终是不忍道:“九重天自有规矩,你先是私放妖帝,而后更是大胆冒犯天帝,师父无法替你脱罪,天帝有命,待你将法海命格一事了却后,便去天地之极,斩断情念,封印五感,化做擎天石柱千年,以抵你的错处。”
许宣低垂的双眸中光影几变,却并未出声反对,只低头一拜,默然领命。
青帝摇头叹道:“你我师徒缘份已有数千年,当日我选你为徒,只因你道心正合了我的性子。这几千年间,我也未曾像白帝那般,对徒儿百般照顾,也不像仙君,处处为你着想……”
许宣终是打破死寂情绪,略带急切地道:“师父传我仙法,教我悟道,九奚山终年清冷,可我却最是明白师父的关心!这一点许宣从未有疑义!”
青帝扶住他肩膀,看入他那双清澈眸子,缓声道:“为师已经老了,你这责罚,我不会替你求情,千年时光虽长,可断不会要了你性命,这也是你应当受着的。我们生为仙族,受着众生朝拜,便应时刻心怀苍生,这才是道。你与白夭夭的情,为师未曾拦过,只望将来,你行事之时,时刻谨记为师今日所说的话。”
许宣再度长跪于青帝面前,沉声道:“师父放心,许宣初衷未改,此生不会相负苍生,相负天下!”
待得夭夭能安然转出或承受万象令,待他替法海取回破军,待三界重归宁静……他愿化作磐石,为这天地间最宁静的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