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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商情商都不够用啊(1 / 2)

在酒店前台办入住时,郑雨晴才知道网上订房摆的这个大乌龙。她心里压根儿没把乌龙当回事,但她不知道,吕方成却翻江倒海,如同炼狱。几天后她回到江州,晚上九点半,高飞的司机把郑雨晴送到楼下,那辆耀眼的车缓缓开出小区,郑雨晴才挥手道别走进门洞。吕方成一直站在自家窗前,从高处洞察这一切。

郑雨晴到家把箱子往门边上一靠,二霞就主动过来收拾归类各种物品。萌萌在卧室里喊妈,郑雨晴诧异地看着吕方成阴沉的脸问:“这都几点了她还不睡?!”

吕方成并不答话,郑雨晴拿出3D小青蛙直奔女儿的房间,跟女儿说了两句,就把灯关了,不再理睬萌萌嚷着让妈妈陪自己。

她径直冲进书房开电脑,二霞进来报账,她手一挥:“二霞,你自己看着办。琐事不要跟我汇报。我明天要开集团大会,我得把稿子再顺一顺。”

吕方成面色阴郁,绕到郑雨晴身后站定,准备跟她长谈。还没等他开口,郑雨晴便没好气地说:“你别在这里杵着。我深化改革方案还没整好。明天说不定死得很难看。”

吕方成憋住话头,知趣地坐到地铺上。他沉默半晌,还是忍不住问:“雨晴,你这次到深圳,天气还好吧……”

郑雨晴简单地嗯了一声。

“住得也不错?”

郑雨晴再嗯一声。

吕方成清了一下嗓子,艰难地发问:“你们这次,都谁一起去腾讯了?”

郑雨晴没回头,嘴里嘘一声,以示吕方成安静。

吕方成拿起手机,按按短信,看看微信。又没好气地扯过一本书,哗哗哗地翻得很响。

郑雨晴:“求求你了!能不能别弄出声音来?都跟你说了,不要打断我的思路!”

吕方成冷笑:“我还能喘气么?你一进家门,就嫌弃这个嫌弃那个!这家里,谁能入你的眼?”

郑雨晴不耐烦地摇头:“大哥,我脑子现在短路,你别跟我这里占我内存!”

吕方成没好气地往地铺上一倒:“好,我躺倒,我睡这儿可以吧?你真没什么可跟我说的吗?”

郑雨晴眼睛盯着屏幕,手不停嘴不停:“你去卧室睡!你陪萌萌睡去!我要在这里,开夜车。”

吕方成忍着怒火,咬着后槽牙问:“这是要分居的意思?”

郑雨晴没听出他话里有话,头都不回地甩出一句:“以前也没合过呀!”

第二天,吕方成特意起个大早,想趁郑雨晴上班前再找她聊聊。可推开书房的门,郑雨晴早没人影了。她上班去了。

郑雨晴的转正与集团深化改革二会合一,会议规格相当之高:市长坐镇,宣传部和组织部两位部长镇场。郑雨晴连夜准备了洋洋万言,她站在发言席上,从五个方面深刻剖析改革的必要性。

“首先是生存的需要!我们作为面向市场的传统媒体,面对新媒体的阻击,已经没有还手之力,但究竟什么时候会面临分崩离析的局面,很多同事还抱有幻想……”

礼堂里坐满集团职工,人人手里捏着一只笔。大家仰着脸,看着台上的郑雨晴,静静地听着她的发言。旁边有人事部的人在发深化改革的投票表。

郑雨晴说:“从执行层面上讲,我们很多内在的问题,如:费用问题、管理问题、策略问题等等已经爆发了,基于这些理由,我说它是一个生存的需要,我们要活着就必须有所变化。你再怎么反感、抵触,都要去变化……”

刘素英戴着老花镜看,手里的民主测评表上,郑雨晴的名字下面有“德能勤政”四栏,每一栏下面都有四个选项:优秀、良好、一般、不及格。她毫不犹豫在每个优秀的下面,唰唰打上大大的对钩。而表格的最下方,“你对深化改革方案的意见是”,刘素英填上:支持。

郑雨晴的思路异常清晰:“第二个是战略执行的需要。我们集团的战略落不了地啊!最近为了推动本轮变革,我到各单位进行调研,对最基层员工进行访问,结果让我很沮丧。在你死我活大敌当前的局势下,很多同事还在为眼前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争抢。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由于我们的层级太多,我们的目标与执行力层层衰减,如果是这样的一种执行力,我们怎么和外界的竞争对手去竞争?”

粟主任也在打分,他在表格最下方填上“同意”。

“第三个层面是内部管理的需要。大家看到大屏幕数据,我们500名员工,2000多名退休职工,一线采编人员在几次精简以减少开支的情况下,只剩下不到40名。在比拼内容的今天,创造价值的员工如此之少,消耗价值、转移价值的管理者及部门如此之多……”

右右拿着笔咬来咬去。

何亮亮正襟危坐,轻声地:“点赞!”

右右翻白眼:“你点你自己的,你看我干吗呀?”

何亮亮很紧张地看着右右,生怕她乱来:“你想好了填啊!”

右右填完立即捂上纸,何亮亮扒开她手想看,右右使劲捂着不让看。最后被亮亮看见的是两个字:“好评”。

何亮亮不可思议地看着右右。右右不好意思地揪耳朵:“我这人吧,大度!……好吧,我现在也觉得弄脏蹲坑的人是挺讨厌的。我自我反省挺好的吧?也不知她什么时候让我官复原职?”

何亮亮忍不住哈哈大笑,并且做出嘴巴张得老大、头到处乱摇的样子。右右按住何亮亮的头,不许他嘲笑。

郑雨晴说:“观念的转变,能力的提高,是每个在座同事的自我驱动,我们的爷爷奶奶可以学会从摇扇子到开电风扇,我们的父母可以学会打手机发短信,我们自己就不能够在移动互联网时代让自己脱节……”

张国辉坐在台下,前后左右不停小声招呼:“都看清楚了再画!要四项全优!都写同意!今天市长都来了,我们要和领导保持高度一致!郑社是我们的好社长,有她在这个位子上,大家都好办事……嘻嘻嘻!”他边说边从口袋里摸出纸巾擦鼻头。

刘素英和粟主任听到,交换了一下复杂的眼神。

郑雨晴的发言已近尾声:“我知道这次改革的难度,动作大、范围广、牵扯的人员多,可能会动了很多人的奶酪。哪怕把他从一个后台支持的管理岗位调到营销岗位上,他都会有些想法,尤其是在那些‘春风不度玉门关’的地方。说老实话,在中国改革者往往是伤痕累累,尤其是在国有企业,搞不好就会半途而废,中途夭折。人家说‘出师未捷身先死’,还没改成,你就倒在了变革的路上。这是我犹豫的地方,改好了大家受益,哪个地方做不到位,我们个人就会受到攻击。但为什么最终还是下决心去改呢?”

“第一个原因,是我们集团和股份公司班子成员的支持。这个改革方案党委会议全体一致通过。对于我这个班长来说,确实坚定了看到未来的信心。大家都不想坐以待毙。”

“第二个原因,就是我个人没有私心和诉求。在报社工作近十五年,我心怀坦荡,没有个人私利,没有个人诉求。改革无论成功还是失败,我问心无愧。我非常推崇一句话,‘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为了报业集团的未来,为了《都市报》,为了我们的员工,希望我们的员工和我们一起成长,希望我们的员工都能为集团的发展感到荣耀和自豪。我们不想落后于这个时代,这是我的心里话。”

卢市长冲右边的江部长满意点头,又侧脸和左边的组织部长交换肯定的眼神。三位领导颔首微笑,带头鼓掌。

全场掌声雷动。

张国辉第一个站起来投票。他就那样用两个手指尖拈着票,张张扬扬,一路抖得哗啦啦响。他不停对台上郑雨晴挤眉弄眼做着暗示,只恨不能把票送到郑雨晴面前去买好。张国辉夹着屁股走到投票箱前,站定,左顾右盼,四下张望,又冲着台上的领导们逐个谄媚一笑,轻佻地把表投进票箱。

会议最后,卢市长宣布任命:“我代表中共江州市委,任命郑雨晴同志为中共都市报业集团党委书记,都市报业集团董事长、总经理,都市报社社长!”

掌声里,江部长和郑雨晴握手:“小郑哪,祝贺祝贺!这么短的时间,你就把这里盘得风生水起,了不起啊!市领导对你相当满意啊!你,前途远大!”

郑雨晴谦虚:“在您领导之下取得的成绩!我还记得您向我宣布任命时,吓到我腿软,好几个晚上没睡着。”

江部长笑:“现在不怕了吧?”

“更怕了!”

一楼门厅里,郑雨晴送别三位市领导,她惊诧地发现,这里异常干净整洁,一扫平时脏乱差的衰样。不仅红毯铺地,绿植盎然,鲜花盛开,连久不工作的LED也出现字幕:热烈欢迎市领导莅临集团考察!热烈祝贺郑雨晴当选集团党委书记董事长……

怎么回事?这次大会特意没有通知物业,就想让领导们看看物管有多差,这样在汇报的时候,好顺理成章地把这个作为问题和重点。但是,好像有人走漏风声了?

刘素英的个性就是这样,她想不通的,前面就算黄金万两,强按头都不喝水。但凡她想明白的事情,刀山火海,九头牛也拉不回。郑雨晴回到办公室,刘素英已经在此恭候,开门见山道:“我想,明天就上岗。”

郑雨晴百感交集:“真要这么快?”

刘素英肯定地点头:“既然要开刀,就从我身上下第一刀!不要磨磨叽叽了。”

郑雨晴顿时泪湿眼睫,她攥着刘素英的手,又忍不住抱了抱刘素英。

半晌,刘素英打破沉闷:“嗨,能说点吉祥话吗,我这是华丽转身,你搞得伤感兮兮的。兴许我把物业整得花好月圆的,还跑创业板上市了呢。”

郑雨晴立即掸了掸袖口一拱手:“刘总,我祝你,生意兴隆年年旺!”

刘素英低低地道个万福:“回郑社,财源广进天天发!”

郑雨晴借机开口提要求:“师傅,你能帮我消化几个人不?就那几个开电梯的……”

刘素英一摆手打断她:“得得得,你适可而止啊!要走市场化,咱就按市场化来,我还没开始跑,你先给我系上沙袋。那几个奶奶,免谈!”

郑雨晴娇嗔地白刘素英:“我这给你人财物支持的,你连个人都不替我带。市场俩字一挂上,都唯利是图了。”

刘素英一乐:“你不要跟我搞国企那一套。”

郑雨晴抽出纸巾很响地擤了一下鼻子:“这么多天了,一直克制着,刚才到底没忍住。哎,哭一哭,心头松快多了。”

刘素英的声音也是的,两个人相视一笑,拿着纸巾擦眼泪揩鼻涕。

一个不高的男青年,立在门边探头探脑,他敲了敲门框,有点犹豫:“我,我,没打扰二位领导抒发感情吧?”

郑雨晴和刘素英都一愣。

男青年赶紧自我介绍:“郑社,是我,美术设计部的小李,李旷华啊!”

李旷华是上来要求承包食堂的。

郑雨晴很意外:“你是美院毕业的吧?”

李旷华:“哎,老板,你不要有学历歧视嘛!画画跟烧饭不冲突啊!用的都是大脑里创意的那部分。我吧,我有家学渊源。”原来小李爹妈是开饭店的,从三十年前的路边摊一直开到连锁十几家的金满堂。

郑雨晴和刘素英大惊:“金满堂是你家开的?!你是富二代啊!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过?!”

李旷华:“不敢讲,怕领导去蹭饭。嘿嘿,玩笑玩笑。主要是我爹妈比较自卑,老觉得开饭店不上台面,他们死活要让我高雅。不过吧,我从小耳濡目染,对厨艺有浓厚的兴趣,郑社,你如果让我承包了食堂,就等于实现了我的中国梦!”

刘素英敲打小李:“食堂工作又脏又累,繁杂得很啊!可比不上你设计栏标画小刊头清闲!”

小李:“两位领导,食堂交在我手上,我保证菜比现在做得好,钱比现在收得低。我还能给各位加班的同事准备爱心打包晚餐—哎,刘副总,我的食堂还可以和你物业联手,给大家提供全方位的服务,解决居家难题!不过,我有个前提条件,别告诉我爹妈。他们只要看我每天早上开车来报社,他们就安心了。”

郑雨晴和刘素英相视一笑,立即吩咐陈思云:“起草文件。”

陈思云深提一口气:“懂!咱集团深化改革的第一炮!”

“关于刘素英李旷华同志的人事任免通知”旋即下发到各部门,立即像油锅里溅入了水星,反响极大。

粟主任听到这些七嘴八舌,走出自己的小单间,立即被记者们包围:“粟主任,你给解读一下这个文件?这一老一小让人感觉是商量好似的,他们这是要把肥缺都占掉的意思?”

粟主任笑了,冲发牢骚的同志说:“那,你也可以竞争上岗。刘总物业的位子,你去干,只要你能提出比刘总更好的方案。”

对方立刻缩头了:“刘总以前绰号就叫拼命三娘!我搞不过她。物业也不是啥好差事,抹地扫厕所的,我不去!”

粟主任又笑:“那你去承包食堂?”

旁边有人挤对他:“就他,搞食堂?粟主任,你饶了我们大家的胃吧!”

粟主任很严肃地说:“是啊!知易行难。看别人占上的位子,都是好。让自己做,却都不肯的。你们啊,有这空牢骚,赶紧转身看看,眼跟前的事还有哪些能主动争取的。何亮亮已经和江天佑搭了对子,负责建市七百年的宣传策划……”

大家又开始尖酸刻薄:“能不能公布一下你们领导对这次改革的时间表和空缺啊?怎么好口子全都给占走了?”

“七百年的宣传市里专门拨款有500万!这好事怎么轮不到我们呢?”

“当然轮不到你。你爹是宣传部长吗?还传说她爹马上要升市长了!”

“从这个角度来看,确实生死存亡!有门路的,和领导走得近的,不仅活下来了,而且吃香的喝辣的,死掉的都是我们这样的草根!不公平!”

粟主任:“何亮亮他们小组,两个人确实力量也单薄了!大家,有愿意参加的吗?”

一群人举手:“我去我去!500万啊!闭着眼花花!”得知还是没钱也要打酒,500万一分钱不给花,那些手,缩得比举得快。

有一只手却还在半空:“记者提问!记者提问!一分钱不花,那市里给的500万社里花哪儿?”

粟主任一看,原来是刘素英。他指指老刘:“到底是老记者,问题犀利!领导决定,这500万,花在内容上。今后,凡是出了重大的、优秀的稿子,奋战在一线的记者,所获的奖励,有可能超过郑社。社里正谋划首席记者制。”

众人“唰”地都不见了。粟主任诧异地看着空荡荡的办公室:“再大的理想,都得用钱去落地啊!跑得比兔子还快!我还没说首席记者的标准呢!”

他打开微信群:“今后我们都在群里办公,跑一线的记者不必打卡,以稿子点卯。我们的标准是重质也重量,有新闻价值的稿子,你一年发一篇也行;找不到有价值的稿子,按量计酬也行,但采取末位淘汰制。不适合采编的人,自寻岗位。”

半天,群里都没回音。粟主任笑了。

张国辉被公安带走了。在众目睽睽之下。

温泉中心的老胡实名举报张国辉搞新闻讹诈。老胡之所以能办下那么大一个温泉养生中心,显然不是寻常人。张国辉得意之时全然忘记在这个复杂关系的时代,打狗也得看主人。更要命的是,张国辉低看了长相粗鄙,看上去没心没肺的大老粗老胡。老胡每次见张国辉,都带着录音笔,每次电话都录音。带着这些证据,老胡把举报信、广告协议和报纸上的新闻一并交了上去。

张国辉的时运应该是到头了—纪委举报邮箱里,早几日就躺着几封匿名举报信,举报罪名是,《都市报》搞“有偿新闻”。两期保健品特刊,采用先黑后洗的方法,有计划有步骤,先抓住保健品生产厂家的小辫子,再收“保护费”,手法之老道绝非初犯,后面还附着张国辉在温泉中心卖保健品的照片。

两起事件互为佐证,张国辉一脚踩中,同时引爆。

张国辉是在办公室被带走的,走的时候还故作镇定地对走廊里的同事说:“你跟郑社打声招呼,就合同单位有点情况,需要我去说明一下,工作暂时移交给她。放心吧,我没事!”

张国辉一进公安局的门,就开始咬人。“都是郑雨晴让我干的!首长,你们也知道,我们现在都是一把手负责制!所有的事,她不点头,我不能干啊!我个人又捞不着什么好处!我举报材料早就写好了!只等你们召唤!我怕只有我一个人举报,身单力薄被她整啊……”

张国辉还说自己是传说中的卧底,在《都市报》忍辱负重,只等光明来到的那一天。“我早也盼,晚也盼!盼穿双眼……”张国辉如戏子一般,开始唱样板戏。

郑雨晴一个人在办公室里,仰面朝天闭目养神,脑子飞转,张国辉乱咬自己,她并不担心,但又不知道将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面前的桌上摊着张国辉一系列报销单据和财务部画得惊人的红线。郑雨晴在上面写了画,画了又写。

方成妈这几天总挑医院的毛病,嫌对面病床的老太太打呼吵得人不能睡,又是想孙女不能早晚看到,还心疼儿子花的住院费,总之一个要求,出院回家。二霞看她恢复得不错,就做主办了出院手续。自从上次打不到车受到歧视,二霞一口气在手机里下了好几个打车软件,这次她叫了个专车,一个人轻松愉快地把老太太接到家来。路上方成妈有点懵懂:“二霞这车是谁家的?比郑雨晴的官车要高级吧?”

但在洗澡环节上出了问题,那个热水器老臣,好三天坏三天,现在又摆谱了,这次让方成妈一身的肥皂泡,很狼狈地坐在浴缸里出不来。

二霞摆弄不好热水器,只好向郑雨晴报告。而郑雨晴又赶紧把任务转包给吕方成。

吕方成在广场舞排练现场,一边是音乐沸反盈天,一边是旁边小区居民拿大喇叭抗议:广场舞严重扰民!

看到是郑雨晴来电,吕方成赶紧接听,但他根本听不清电话里面郑雨晴在说什么。他一溜小跑钻进洗手间,耳朵里却传来对方挂机的声音。

郑雨晴被吕方成电话里的噪声吵得头疼,对着话筒讲半天,吕方成连一句整话都没回过来。她只好挂掉,再给吕方圆拨电话,发现吕方圆占线着,便再拨高飞,高飞也占线。郑雨晴一筹莫展中,突然想到了刘素英。

吕方成这边给郑雨晴回拨电话,郑雨晴占线。他略一犹豫,鬼使神差就给高飞打过去,高飞也占线。吕方成一声冷笑放下手机,抬头,看到镜子里的自己,一脸尽在掌握不屑为伍的鄙视。手机又响了,吕方成蔑视着屏幕上的来电人郑雨晴,鼻孔里哼出一声,手机往裤口袋里一揣,推开洗手间的门。《最炫民族风》的强烈节奏旋即冲进来,包围了他。

郑雨晴对刘素英说:“大姐,你看,我让你当物管,先给自己牟上私利了。我家热水器坏了,您能帮我买一个安排装上吗?越快越好。我家老太太满身泡沫等着呢!我也只能求您了。”

刘素英在物管科,一手叉腰一手讲电话:“雨晴啊,我这就算上岗了吧?你交代的这些事,没问题。都可以帮你办。我的任务就是帮你解决后顾之忧的!但我有一个问题啊!”

“你放心,发票给我留着,实报实销!”

“不是这个事!是物业不让位啊!我们两边现在正准备干仗呢!”

老物业和新物业已经都拿着武器剑拔弩张了。一个要上岗,一个不让位。刘素英在电话里问:“我到底是现在去换热水器,还是在这儿拼老命?”

郑雨晴吓着了:“大姐,你千万别胡来。我是让你工作的,不是让你送命的,你要是有啥,我咋跟姐夫交代啊!先撤,先撤!我回来解决!”

郑雨晴没了主意,只好去找高飞。茶馆里,高飞与郑雨晴相对而坐。

高飞打趣郑雨晴:“我就一个电话没接你的,你就心急火燎要见我了啊?对我的思念与日俱增啊!”

郑雨晴双手奉上物业合同:“大麻烦,大神你赶紧给我送走吧!不然要出人命了!”

高飞简单翻了翻,合同轻轻放回桌子上:“就这事儿?要出人命?”

郑雨晴飞快地煮水,洗茶,烫盏:“你不要小看这物业,我特地翻了翻这两年市里的报纸,光换物业发生的暴力案件都十几起,人都死过三四个!我就纳闷了,看起来也不是啥肥差,怎么值得动刀动枪呢?”

“你这是抢夺人家几十口人的饭碗,那人家不跟你拼命?再说了,哪个物业公司只管一摊子事?他这一摊子要是败北了,以后在其他地方想混得响就难了。这就是争地盘啊!”

郑雨晴:“我的改革这才迈一条腿出去,就要给绊倒了?”

高飞邪邪一笑:“你呀,对待非常人,要用非常方。”高飞端着小茶杯,吹着茶叶嘬水卖关子:“你这个小文人。”

郑雨晴放下茶壶:“你什么意思啊?”

“书生意气。”

郑雨晴狐疑看着高飞,拿起合同一页页翻看。

高飞:“跟这帮人过招,用法律那就搞大了!他们一屁股屎自己都清楚呢,点他几句,自动滚蛋。”

郑雨晴还是不解:“我怎么点?手上又没拿着人家的短处。”

高飞压低了声音:“打人的时候,不是在打,是举棒瞬间的吓。”

郑雨晴:“他们怕我吓?”

“他们怕人民来信吓。”

郑雨晴瞪大眼睛:“这我没有。”

高飞叹气:“唉,一看你就是缺乏对敌斗争的实战经验……我告诉你啊,这个物业公司敢在报业大楼里摆摊卖东西,就一定还有别的损招子!合同是吴总签的吧?这里面可有啥猫儿腻?吴总,在里边待着,那就是两不通气,麻将你会打吧,诈和,嗯?”

郑雨晴恍然大悟,深深点头:“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厉害啥啊,都是一点点自己摸索出来的。日子长了,吃的亏多了,攒的经验丰富了,你也能给人当智囊团。”

郑雨晴有点紧张:“我刚学会说话,现在又得练演技了!你那个EMBA我不去念了啊,我先到中戏进修去!你知道,我胆小,又不擅长撒谎,到时候别给戳穿了,那我就没脸活了。”

高飞点点郑雨晴的脸:“你呀!连个谎都不会撒,就出来混领导了。”

郑雨晴立刻举起茶杯看看四周,站起来,假装单膝跪地:“师傅!请受徒弟一拜!”

高飞给吓着了:“干吗呀,教你点损招,哪那么言重啊!快起来,周围人都看你呢!”

郑雨晴坐稳,撩一下头发,很轻松地说:“我先练练演技。脸皮子不厚一点,咋撒谎啊!”

高飞笑,还用又是欣赏又是心疼的眼神,飞快地掠了一眼郑雨晴。

郑雨晴突然又问,如果有内奸,该从哪里查?她总觉得自己身边晃动着一个虚影,给物业公司通风报信。

高飞想了想,疑惑地说:“你秘书?”

郑雨晴果断否定:“思云不可能!”

高飞想想又问:“你司机……”

俩人眼睛同时亮了:“小唐!”

郑雨晴在办公室坐定。十几年前,高飞导演让郑雨晴学会示弱,多用小姑娘的武器,掉点眼泪。十几年后,高导演又让郑雨晴表现镇定。郑雨晴深吸一口气,一副主场比赛胜利在握的笃定,让陈思云召来物业李经理。

等李经理进来,郑雨晴先向他表示感谢。李经理一愣,明明自己跟郑雨晴的姐们儿—那个刘素英干了一仗,怎么她还谢自己?

郑雨晴:“我刚当领导不久,真没啥经验,光知道抓内容了,忘记了表象,多亏你几次补漏,不然,单位上上下下哪能在领导眼里看着这么容光焕发?这,还不值得我谢吗?”

李经理得意:“哎哟郑社您客气了。这些都是我应该做的。拿人家管理费,就是要把活儿干漂亮了,不叫人挑剔,也不叫人踢摊子。”

郑雨晴笑:“你是说刘素英跟您换岗的事吧?”

李经理不卑不亢:“换岗不存在吧。大家按合同办事。合同到期可以不续聘,合同不到期,除非我们有什么错处,否则……您说是吧,郑社?”

郑雨晴斜眼看李经理笑,笑得邪恶,笑得有内涵,笑得有些嘲讽,却不说话。老半天了,郑雨晴就这一个表情,把李经理汗毛都笑竖起来了。

“郑社,不知您笑啥呀?我哪点说得不得体?”

郑雨晴打开抽屉,从里面掏出厚厚的牛皮纸袋,往桌上一丢,叹口气:“李经理,其实我也不愿意让你走……我做个不好听的比喻:在家当媳妇的,是希望从外边请保姆干活呢,还是想让自家婆婆来帮忙?”

李经理不晓得怎么接话。

郑雨晴:“从我内心里,我当然希望你李经理留下。吩咐工作布置活儿都是契约关系。可是,看样子,你是留不住哇。”

李经理觉得牛皮纸袋里有玄机,伸手去拿。被郑雨晴一把按住。

李经理:“那里面是……”

“人民来信。”

李经理顿时一脸放松的表情,他轻轻地嘁了一下:“我这人吧,一不搞女人,二不想当官,一个吃本分饭的,怕什么人民来信!您收着吧!”转身便要走。

郑雨晴把牛皮纸袋拆开,拿出一封信,展开了看:“搞女人顶多是生活作风不好。想当官呢,那也算有职业理想。可经济犯罪就是大问题了。社里有好几笔账,数目不清啊!去年,我数数,一二三四五六……最少六笔,到你们的账上,依据人民来信的线索问财务,财务说是吴总签的字。这,我就不好交代了。因为吴总的案子都还没判呢!啊呀!这封信上,连招行和中行的卡号都有啊!不过很奇怪,户主的名字看着像女人啊!”

郑雨晴笑了,有些轻慢地看着李经理:“最近也不知道为什么,都流行实名举报,而且查到最后,都落实了。张国辉,张副总,也进去了,去领导那儿保了他几趟,都保不出来。这次中央反腐的决心很大。”

李经理住了脚:“这个,我们都是针头线脑的小账……”他在猜测那人民来信写的内容,权衡着轻重。

郑雨晴也不吭声,把信一封一封塞进信封。

“这些信,肯定不是冲着你李经理的。但每次打老虎都有苍蝇一起给拍死了,拔出个萝卜都会带出点儿泥。”郑雨晴把信塞柜子里,锁上。

郑雨晴玩着手上的钥匙:“这信,在我这儿,我能保证不传出去。吴总是我的老领导,不忠不义的事,我郑雨晴不做。这是客套话,也是实话。我不希望我坐在这里的时候,还有警察进来。”她再次打量李经理:“我也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说完郑雨晴冲门外叫:“小陈,让小唐送我到高新区去。”她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李经理在郑雨晴出门的那一刻,突然喊:“郑社长,那提前解除合同的话,违约金你还是要付的吧?”

郑雨晴停了一下,头都没回就走了。

郑雨晴上车以后跟小唐说:“去高新区,我要找个人。”然后如约给高飞打电话,俩人开始演戏。

郑雨晴:“哎,高飞,我现在过去了,看看她还有什么消息没在信里写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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