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页看的时间太长了,我眼睛都看花了。您不想让我往下
读吗?”
拉什先咕哝了一个发音类似“古绕欧”的词语,然后说:“请把这段再读一遍。”拉什的语气让戴克斯想起他的那些老师。
黛芙娜不再抗议,她深吸一口气,开始读起来。拉什没有
靠到椅背上,而是仍然向前倾着身子,双手抓着长条书的两侧,
好像害怕黛芙娜把书抢走了似的。
这人一定有妄想症,戴克斯心想。他妹妹会偷书?这想法
也太可笑了。只要是图书馆的书哪怕过期五分钟她也会吓坏。
哪怕那是别人借的,她也一样会吓得要死。
“苏抽,”黛芙娜读道,“依本——拉尼可——埃索斯——
那达——”
“你说什么?”拉什打断她的话,好像她刚用斯瓦希里语 a
或别的什么语言骂了他似的。也许她就是骂他了。戴克斯听不
懂黛芙娜刚读的是什么,听上去像胡言乱语一样。
a 一种非洲语言,是非洲使用人口最多的语言。——编者注
“什么?”拉什再次质问道,“你说‘埃索斯——那达’?是不是,姑娘?”“噢,对不起。”黛芙娜慌忙回答道, “‘埃索斯——那达’,上面写的是‘埃索斯——那达’。我刚才读错了。这重要吗?”拉什极其疲惫地叹了口气。“比你想象的还要重要,亲爱的。”他说,“从头再读一遍。”“苏抽,”黛芙娜重复着,这次她读得非常认真,“依本——拉尼可——埃索——那达斯——色萨——呃尔。 ”
戴克斯摇了摇头。他一个字也没听懂,这肯定不是英语。
“我应该往下读第二行吗,拉什先生?”黛芙娜问。
“太好了!太好了!”老头儿哑着嗓子叫道,“你不觉得吗?这些词语具有多么大的潜力啊!现在不必往下读了。”然后,他补充说,“孩子,皇天不负有心人,永远不要忽略所谓的陈词滥调。”
“可是……”黛芙娜说。但拉什的话还没有讲完。
“让我给你一个建议吧,”他继续说道,“不要与命运抗争,我亲爱的,你需要的只是等待。”拉什对自己的巧妙措辞很是满意,大笑了很长时间。
“您说的是什么意思?”黛芙娜问,“我不明白。”
“我说的是,姑娘,在无限的时间内,所有的事情都会发生。在将来的某个时间,你和你父亲会来我的书店,但我们不会见面。在另一个时间,你们根本就不会来。在另一个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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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给我带来一本书,但那书跟我要找的那本只是看着非常相似而已,我会失望的。所有的这些,将来一定都会发生。
“但是,你看,这一次,黛芙娜,你父亲给我带来了这本书,然后把你也交给了我。假如这就是我认为的那本书,假如我相信运气,我得说昨天是我这长久却不幸的一生中最为幸运的一天了。”
“我——我还是不知道我——”
“不要着急!”拉什说,“不要着急!让我跟你聊会儿。跟我说说你家里的人吧。”
“好的。”黛芙娜松了口气,她终于不必继续谈论这个奇怪的话题了,“您见过我父亲,显然他是个淘书商。以前淘书只是他的业余爱好,但我觉得最近这几乎成了他的职业。我妈妈也是个淘书商,但我很小的时候她就去世了。”
“听到这个我很难过。”拉什说,但戴克斯却没听出他有丝毫的难过。
“不过,我一点儿也不了解她。”黛芙娜继续说,“我父亲很少谈起她。她在土耳其的一次事故中去世了,当时我们刚出生不久。事实上,最早她才是淘书商。我父亲有天去了她的书店。他把她的照片挂得到处都是,我最受不了客厅里的那张。那张占了整个壁炉台。我从来没有邀朋友来过我家,因为我不想让他们看见它。他们会认为我太可笑了。他们的妈妈都年轻漂亮、皮肤光滑——当然,也都活着。 ”
“你的眼睛跟她的一模一样。”拉什说。“您——您认识我妈妈?”黛芙娜吃了一惊。戴克斯也差点儿喊出同一句话。“早在她跟你父亲结婚之前,我就认识她。”拉什解释说,“你也可以这么说,我是在另一生认识的她。你父亲能够赢得
这么非凡的女人,一定是个非常浪漫的人。”“浪漫的人,”黛芙娜大笑着说,“这太好笑了。”“跟我说说你哥哥吧。”拉什说,“那个留着刺刺头到处闲
逛的家伙。他的眼睛跟你母亲也是一模一样。”“他是我的双胞胎哥哥,”黛芙娜说,“但我们俩一点儿也不像——这一点我可以向您保证。他叫戴克斯特。 ”
戴克斯糊涂了。如果这个老头儿看不见东西,怎么会知道他长什么样呢?同理,他怎么会知道黛芙娜长什么样呢?埃米特一定告诉过他。
“也许我应该见见他。”拉什若有所思地说。
“我不知道。”黛芙娜说,“让他踏进书店太难了。他是那种不爱多想的孩子,好像不管生活怎样他都能应付一样——不必学习、不必认真对待任何事情。我觉得他从出生那天起,就没有梳过一次头、没有把衬衣掖进裤子里一次,好像他根本不在乎人们怎么看他。我想帮他,但他就是不听我的。其实,谁的话他也不听。我不知道他这辈子打算干什么,尽管有些事情他真的非常擅长。比如我永远都骗不了他,因为我说过的话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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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能记得一字不差。”“真让人失望。不过我很高兴地看到,你选择了一条更为明智的道路。”
戴克斯不由得怒火中烧。他真想从阁楼边上扔一些重东西下去。他真想大喊:黛芙娜是个书呆子、窝囊废、有史以来最大的势利眼。但他克制住了自己,只因为看到黛芙娜如此坦率地跟一个陌生人交谈,他感到太惊讶了。要知道黛芙娜是个谨慎的人,即便在贬损他这类她经常干的事情上,也从没这样信口开河过。
但他还是气坏了。他刚要返身回梯子,就听见拉什说:“喏,这一点儿也不痛。”“什么?”黛芙娜问,声音里充满了不安,“什么一点儿也不痛?”拉什大笑着说:“我将说点什么,之后你的眼睛可能会发痒,但不会痛的。”“我的眼睛?”
拉什没有理她,他似乎正在聚精会神地回忆着什么。“您是说,我的眼睛会发痒吗?”黛芙娜再次问他。“安静!”拉什命令道,“我正在想东西。”“但是——”“安静!”
黛芙娜显然吓坏了,她再也没有说话。
“真该死!”拉什叫道,“在我苦心经营了这么久之后,怎么会忘了那个词呢?我这糊涂的记性,真该死!但没有关系,”听他的语气,拉什现在好像正在自言自语。“我需要查查我的册子——当然,让那个无用的傻瓜去查可能得花上一晚上。我应该把你留在这儿吗?可这有什么意义呢?要不等明天再说?”
接着他大笑一声,然后喊出一个发音类似“卡利斯”的词。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他倾身向前,说:“黛芙娜,亲爱的,认真听我说……”
“什么?”黛芙娜非常温顺地问。
“谢谢你给我读了这本关于鸟类的书。你明天上午回来,我们接着把它读完。之后,我们将马上离开这里。就像你热切期盼的那样,你将成为我的新助手。如果一切顺利,我们将立即开始学习‘第一舌头’。”
“噢,谢谢您,拉什先生!”黛芙娜热情地回答道。
戴克斯惊得目瞪口呆。难道黛芙娜没明白,拉什说他们将马上离开这里吗?她以为她在做什么啊?戴克斯再也看不下去了。他跪起来,快速爬过阁楼,恼怒得根本顾不上担心自己的安全。地板在他身下呻吟,但没有断裂,很快他便回到梯子旁。他爬上梯子时,梯子几乎没有晃动。
戴克斯爬上屋顶,然后匆忙下到地面。接着他绕过仓库,迅速返回对面的小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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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没有走开,而是站在那里,试图厘清他目睹的那一切。十分钟后,黛芙娜终于从 ABC书店出来了,她朝着阴沉的天空木讷地眨了眨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