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太子的肩舆在祥旭门前落轿,皇太子下轿,不急着入内,先眯了眼远远地看一眼众人。
皇子妃笑意盈盈,先走上前来相迎,只行蹲安礼。
皇太子点了点头,“太子妃颜色甚好,颇有容光焕发之感。”
皇太子妃含羞而笑,“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咱们一家子移居进毓庆宫来,等着太子也谒陵而归,这当然是天大的喜事,妾身怎么敢不颜色佳呢?”
皇太子点点头。
不知是不是这九月的深秋,已然透了冬寒,便只叫人觉着皇太子的面上并无和煦温暖去,反倒眉眼之间,隐约似有萧杀。
皇太子舍了皇太子妃,走到廿廿跟前,亲手扶起廿廿来。
“你呀,就是不听话。都与你说了多少回,不用你跪,你却还是跪着。”
这一回,皇太子的面上虽说依旧没有笑意,可是这语气之间的亲昵却终是隐藏不住的。
皇太子妃狠狠克制住想要回头看过去的冲动——她只在心里告诉自己说,自古男人,不管是帝王,还是贩夫走卒,终究难免对妻为敬,对妾为宠。
她既然是嫡妻正室,便不在乎这个就是!
只是她忘了,廿廿这位皇上亲赐的侧福晋,是大婚迎娶进门的,即便不是元妻,可也不是妾呢。
皇太子若给廿廿的不是敬,也不是宠,那又该是什么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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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众星捧月一般簇拥着皇太子回到后殿继德堂。
廿廿懂事,先行告退,请皇太子先送皇太子妃回东边儿,她自往西边儿拐过去了。
皇太子一路陪着皇太子妃到了东耳房。
皇太子妃含笑道,“太子爷赐妾身住继德堂东耳房,妾身原本以为耳房自然不大,却没想到正式挪过来,却是吓了一跳去。这东耳房不但大,而且还向南拐了,与东边儿的围房连通,倒成了一座正式的‘顺山殿’去。”
“这便哪里还是耳房了,而是一座殿,倒叫妾身心下当真有些惶恐去了。”
皇太子抬眸四望。
皇太子妃说的自然没错,这东耳房的位置虽说是耳房,可是因为与东围房连通,这便成了一间南北三间进深的顺山殿去了(顺着山墙方向的殿宇,也就是南北走向的)。
若论占地大小,不但是传统耳房的数倍,甚至已经超过整个继德堂大小的八成去了。
这样的“耳房”,便还是叫耳房,可是住起来却也是自然毫不委屈。便是以她皇太子妃之尊,也不委屈了。
这些天她反复思量来去,虽说自家哥哥有参与整个毓庆宫的添建工程,可是那日那个欠嘴的小女孩儿说的也有道理,终究她哥哥在内务府的排位,即便是也曾经加过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衔,可却终究是要排在和珅、福长安之后的。
更何况她哥哥这回跟着又出事,已是被革了总管内务府大臣的衔,如今是赏给内务府主事的品衔,那就更得排在和珅、福长安的后头了。
故此这东耳房如此超规制地改建法儿,想来她哥哥自然是没有这个权力。
况且和珅、福长安两个一向与自家阿哥爷不睦,即便是她哥哥有那个想法儿,和珅和福长安也必定会从中作梗,甚至趁机拿捏她哥哥一个罪名去。
所以说到归齐,也只有两个人有权力敢这么改——那就是皇上和自家阿哥爷了。
她觉着,皇上好像不至于专为她来将这东耳房改制;那也唯有自家阿哥爷才会这么做。
心思定下来,她的心里倒也是一甜。
这回等着太子爷回来,她自然要将这话说开了去,叫太子爷知道,这个家里她仍然是与他心有灵犀的那一个。
皇太子却不动声色,只是看她一眼,“嗯,这东耳房这么改后,的确够轩敞,我也喜欢。”
皇太子妃心下涌起欢喜来,“这东耳房,果然是太子爷命内务府这么改的?”
皇太子点点头,“嗯,是我叫他们这么改的。”
说着话,外头有人进来送茶。
皇太子不由得眯眼看了看来人,没说话,只接了茶碗,垂首喝茶。
奴才们退下去,皇太子这才撂下茶碗儿,眯眼抬眸,“……这小女孩儿倒是脸生。是内务府新挑了送进来的?太子妃位下也是该添足十个女子去使唤了。”
——方才送茶进来的人,正是荣姐儿。
皇太子妃便笑,“太子爷自是贵人多忘事,倒跟妾身一样,竟是一直忽略这个这个女孩儿去了。她哪里是咱们家的新人呢,她是早就进来伺候了。”
“说来也巧,就这改建东耳房的工程,她阿玛就是主管这差事的员外郎。”
皇太子也是微微挑眉,“哦?她阿玛是营造司的员外郎?我想想,是姓梁的,叫——梁良的?”
皇太子妃抿嘴一笑,“妾身也不知她阿玛名姓,不过荣姐儿倒是梁氏。”
皇太子点点头,“哦,是她啊。”
内务府营造司下设木、铁、房、器、薪、炭、圆明园薪炭七库,与铁、漆、炮三作。每年派总管大臣一人值年管理。本司设郎中、员外郎、主事、委署主事、笔帖式、书吏等员。
员外郎是营造司里仅次于郎中的堂官,可以看做是“副郎中”,乃是营造司中排名第二的职官。虽说品级只是从五品,不算高,可是因为职位的重要,倒也是内务府里重要的官员。
故此这样人家的女儿,被挑选入宫来,也都是较受优待的。故此这位荣姐儿不但优先被挑进来,而且直接就进了十五阿哥的所儿里;便是差事也都是管胭脂水粉这些清闲、风雅的,并不当真粗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