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此啊,自家哥儿跟侧福晋生分起来,倒也都是人之常情。
他这会子虽说跟着唏嘘,可也明白,这些都是迟早的事。自家哥儿还这么大步流星逃也似的往外去,显然还是不大习惯呢。等过些时日,从前的情分都淡了,哥儿就也能安之若素了。
五州心下这过着心事,脚步就有些没跟上,结果哥儿在游廊底下都跟人撞上了,他这个当贴身伺候的哈哈珠子太监的,竟然都没能及时给预防开。
听那边“哎呦”一声,五州这才回神,往前一看自家哥儿扶着一个小女孩儿,他这才吓得赶紧跑过去,忍不住数落,“哎哟喂,你新来的啊?走路怎么不长眼睛啊?看见哥儿行走,你怎么不知道回避,反倒还往上撞?”
那女孩儿有点傻,红了脸,又是羞又是窘迫地赶紧行礼,“……你怎么那么厉害啊,都知道我是新来的。”
她还认了嘿!
五州反倒不知道说什么了,噎得直翻白眼儿。
绵宁皱眉,“你是哪个房里的?”
小女孩儿不敢抬头,低低看着脚尖儿,“回二哥儿的话,奴才是侧福晋主子房里的星楼……”
绵宁心下一拧。
怎么还是撞上个她房里的人去?
也偏是新人,不是老人儿,否则他自己个儿远远瞧见也自先回避开了,偏是这个脸生,他都没见过。
“既是小额娘房里的,我倒纳闷儿,小额娘怎么会选了你这么个去?”
这丫头瞧着……有点儿笨,绝没有星桂的稳妥、星楣的灵巧。
星楼就更不好意思,低低垂首嗫嚅道,“侧福晋主子说,就、就喜欢奴才傻傻笨笨的……”
不光侧福晋啊,就是太子爷不是也说过,就喜欢跟前人是傻傻笨笨的?当初总管九思大爷挨打,太子爷在侧福晋跟前也说过,“瞧,你跟前的人是个笨的,那个跟了我三十年的,何尝就不是个笨的?”
“三十年了,还没多少长进,便是当了总管太监,还能被人给捉住错处,说打就给打了……”
她那会子也就有点恍惚,心说主子们挑人,究竟是什么标准啊?究竟是就喜欢挑傻傻笨笨的,还是应该挑聪明伶俐的?
故此这会子就算二哥儿也说她笨,她倒不生气,也不难过,反倒还有点儿高兴似的。
绵宁也没想到,这丫头被他当面儿毫不留情地说笨,反倒还一副这么个美滋滋儿的表情,倒弄得绵宁都没词儿了。
他心下本就莫名懊恼,这便一甩袖子,索性推开了星楼,抬步就走了。
星楼莫名其妙地回头,心下说,这位二哥儿,这是个什么脾气呀,怎么喜怒无常的?
但愿,以后可别再撞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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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月二十七日,命睿亲王淳頴为正使。郑亲王乌尔恭阿为副使,恭赍册宝,诣陵前,册赠令懿皇贵妃为孝仪皇后。
册文中,一句“廿载之音容如昨”,亲近如老夫老妻絮语,远非官样文章,听得皇太子已是红了眼眶。
二十年,一切音容笑貌依旧近如昨日,因为思念,因为长久不绝的情感,便叫这长长的二十年时光,仿佛都不曾存在一样。
册文由内侍传至毓庆宫,皇太子妃、廿廿等人也俱都落泪。
刘佳氏叹口气道,“侧福晋小字廿廿,此时因这册文听起来,更觉是念念不忘……要不说侧福晋当真与孝仪皇后有缘呢。”
王佳氏也叹道,“要不当日,怎地在那么多勋贵世家的格格里头,皇上独独选中了侧福晋为十公主侍读,且赐给太子爷为侧福晋……我忖着,必定是当日皇上一见侧福晋的生辰,便因‘念念不忘’,仿佛看见了他老人家对孝仪皇后从不曾断绝的思念一样。”
廿廿淡淡垂眸,“若能因我而告慰皇上和太子爷对孝仪皇后的思念,那我便也心满意足了。”
远处,皇太子妃冷冷望来。
同日,孝仪皇后神牌升祔奉先殿,正式以皇后之尊,享后代皇帝尊飨祭祀。
典礼之前,先派皇子至陵前祭告,这一次不再是皇太子亲往,而是派了十七阿哥永璘去。
这位孝仪皇后最小的儿子,一向因荒诞不经而令皇帝不敢轻易派他这样的差事,怕他不耐烦这些繁冗的仪轨。
而这一日,在孝仪皇后升祔礼的大日子,终于叫这个小儿子正式扛起这个差事,到母后陵前行礼祭告。
忙完了孝仪皇后的封后大典,接下来就是十一阿哥永瑆的分府之事了。
一直到乾隆六十年,传位大典之前,十一阿哥才正式分府出宫。
从乾隆三十八年正式秘密立储,到乾隆六十年,整整二十二年,十一阿哥给皇太子做了二十二年的幌子。
如今功成身退,正合了他成亲王的王号,那个“成”字。
这些在传位大典之前必须要办完的事一件一件完成,接下来便已是正式来到了皇太子继位之前的倒计时。
这日皇太子妃特地邀齐了廿廿等内眷,连同绵宁、三格格、四格格,然后请皇太子回家后一起叙话。
“太子爷登基之后,自是日理万机;后宫之事,妾身理应替太子爷分忧。”皇太子妃先道。
皇太子点头。
皇太子妃垂首道,“日前汗阿玛谕旨里说,太子爷登基之后,要请太上皇帝敕旨,册封皇后。这便是要正式分封六宫了——可是太子爷可曾想过,咱们家里一共就这几位姐妹,满打满算怕是也只够每个位分上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