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疲惫,是源于成长,也是源于身份的改变。
成长不容得他再当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孩子,而身份的改变,由不得他不卷进前朝后宫里的权力斗争来。
太子妃听完儿子这番话,终是松一口气,亲自赏了不少预备过年的东西,叫他带回去分赏给两个女子,“……好歹她们都是你房里的人,别叫她们委屈了。”
绵宁走出东围房,前头正见星桂端了托盘,含笑等着。
“奴才请二哥儿的安。”星桂先行礼。
绵宁有些尴尬,忙道,“姑姑切勿如此,不知姑姑这是……?”
星桂道,“这不,要过年了,侧福晋一直也惦着星楼。啊,不,瞧奴才这嘴笨的,又说错了话。”
“星楼”是因为进内伺候主子才改的名儿,如今身份变了,就不该再叫星楼了。
绵宁会意,点点头道,“她闺阁小名儿叫‘延涟’。”
星桂听着想了想。
绵宁轻叹一声道,“涟漪的‘涟’。”
可是星桂的着眼点却不在后头的那个字儿上,笑着道,“延字可是‘绵延’的‘延’?”
绵宁自是会意。
皇孙都是“绵”字辈,而说也巧了,延涟家这一辈孩子九子二女,皆是“延”字辈。
这便正好是两人的字辈成双成对了。
星桂见绵宁没否认,这便含笑行礼,“奴才给哥儿道喜了,这才真真儿是天造地设。都说二哥儿眼光好,真是上天都安排好的。”
“侧福晋主子也笑说,怨不得侧福晋主子与延姑娘投缘,原来这是冥冥之中注定了,是给二哥儿挑好的人呐。”
绵宁轻轻闭了闭眼。
是真的巧,他自己都是事后才知道。延涟那九个哥哥都来给他请安,他挨个儿问过名字之后,才知道是一水儿的“延丰”、“延庚”、“延龄”……都是“延”,真是要“绵延不绝”了似的。
这种巧合,越发演变成了“冥冥之中的注定”,他也不得不认,这真是命。
他便扯起唇角,对星桂笑了笑,算作应对。
星桂将手中托盘呈给绵宁,“快过年了,侧福晋主子也是惦着延姑娘,这便吩咐奴才在道儿上等着,还请二哥儿将这点儿年项给延姑娘带回去吧。”
绵宁尴尬地皱了皱眉,“她什么都不缺。”
星桂便笑,“侧福晋主子自是知道的,侧福晋主子说,二哥儿是惯会疼人的,必定不会叫延姑娘短什么去。可这是侧福晋主子的一点儿心意,侧福晋主子说,从她房里出去的人,便跟侧福晋主子自己个儿的闺女似的,总难免惦心着。”
绵宁不由高高仰头,闭上眼,叫冬日的阳光在他眼睑上轻轻播撒。
不过一瞬,他便重又站直,淡淡点了点头,“行,我带回去。回头等过年的时候儿,叫她过来谢恩。”
星桂回西暖阁复命。
廿廿正忙着给绵恺做新棉衣,一层层棉絮亲自往里絮着,有几缕淘气的棉花绒绒飘出来,挂在她眉毛梢儿上。
她将针尖儿在头皮上蹭了蹭,问,“你瞧着,二哥儿可顺当些了?”
星桂叹口气,“虽说对奴才和颜悦色了些儿,只是,还是有些别别扭扭的。”
廿廿便也点头,“算了,他夹在太子妃和我当间儿,也是难为了。终究是血脉大过天,他向着他亲娘,我又怎好怪他?好在如今有星楼,兴许咱们的关系慢慢儿的,还有希望缓和吧。”
外头四喜进来回话,听见了廿廿这话,便靴子窠儿里有蚂蚁咬着脚心似的。
廿廿瞟他一眼,“这是怎么说的?都长了好几岁了,怎么还毛毛愣愣的?”
马上就要住进后宫去了,她还指望着用他管事儿呢,可还这么不稳当,怎么往上报啊?
四喜尴尬地道,“方才星桂姐姐跟二哥儿说完了话,奴才欠儿登,颠颠儿地跟二哥儿后头多走了几步路,想听听二哥儿后头说什么……”
廿廿也无奈了,这可不是欠儿么。
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他这也是会办事。
廿廿放下针线,“听见什么了,说吧。”
四喜扭了扭,还是横心道,“……二哥儿说,对星楼好些,不过是因为星楼是主子挑中的人,他先夺了,这便自是断主子半条臂膀去!”
星桂都是一惊!
廿廿也呆住,有一会子才幽幽叹口气,“罢了,原来他已是恨我了。”
“只是,他恨我就恨我,只一宗,别因为我而迁怒给星楼才是。”
廿廿抬眸看一眼星桂,星桂忙点头,“奴才寻常小心着,若听见动静,必定报与主子。”
四喜道,“奴才倒也有些迷糊。奴才听说,二哥儿实则对星楼是独宠的,压根儿看都不看那赵氏……奴才瞧着,应该没有迁怒才是。”
廿廿这才笑了,“真的呀?那既然如此,我倒是白操心了。那他恨不恨我的,我倒不那么担心了。”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我们家公爷明安的福晋瓜尔佳氏,正是星楼她亲姐姐所嫁的人家儿。算起来,我们家公爷的福晋还是星楼姐夫的堂姐,都是自家的实在亲戚,这么算起来,我跟星楼这便也挂上亲了。”
“这情分,自是又亲上加亲了去。”
星楣原本就是公爷明安府里的家生子,听了也是一声惊呼,“啊?原来咱们家福晋主子,竟是星楼的姐夫家啊!咱们家福晋主子可是总督之女,福晋主子的叔父也是山东巡抚啊!这么说起来,星楼的姐姐当真也嫁了高门去;怨不得星楼有撞上二哥儿的好命呢!”
廿廿便也含笑点头,这当真是绕不开的命数啊。
“从情分上,二哥儿和星楼便都算是我的孩子一般,我便只希望他们两个能好好的,倒也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