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倘若皇上单骑入围,远离太上皇的羽翼……那后果当真是不敢设想!”
諴妃双手合十,说了声,“阿弥陀佛。皇上幸亏决定今年暂停入围,太上皇也不准皇上去。”
廿廿却高兴不起来,“可是皇上既然这么决定,就更意味着咱们的猜测,怕是真的……”
那这朝堂之上,若缺少了宗亲们的支持,皇上的处境可想而知。
“幸亏太上皇老人家高寿……可是有太上皇老人家镇着,局势尚且如此暗涛汹涌,真不敢想倘若太上皇他老人家龙驭上宾而去,皇上的处境又会如何?”
諴妃也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这八月底的北方,夜空尤其高远,却也多了一丝寥落和冷寂的滋味。
諴妃半晌才说,“故此,这后宫里就更不能出事。以皇后高位,凭她这些年的所为,来日还指不定要为皇上惹出多大的乱子来……”
廿廿抬眸望住諴妃的眼睛,“这些年,幸亏还有姐姐在。姐姐是大阿哥生母,又是皇上跟前最早的人,叫她终究还有几分忌惮。”
諴妃笑着摇头,“可是我老了,身份更是无法与她抗衡。故此,这后宫的未来啊,还得指望着贵妃你。”
廿廿“扑哧儿”地笑开,“姐姐这一说,倒将我满脑袋的迷思都给打散了。”
諴妃挑眉,“什么迷思?”
廿廿叹口气,“每每想到皇后这些年所为,我便总忍不住也想用那报私仇的法子去以牙还牙去……可是我若当真是那样私心为重了的人去,便当不起姐姐这番话了,岂不是要叫姐姐失望?”
諴妃便也笑了,“其实我自己何尝不是如此?若不是顾着三公主,我早与她拼个鱼死网破了……”
“再说,若你成了只顾着报私仇的模样,我倒不会失望的,因为我自己也是想要那样的……只是,真正要失望的人,怕是太上皇和皇上。”
諴妃捏捏廿廿的手,“皇后今日落到如此田地,何尝不是太上皇和皇上的手段?这天下最有本事、也最天经地义整治她的人,唯有这两位。”
“若是咱们两个自己报了私仇,咱们两个岂敢就说能侥幸全身而归?再说到时候,咱们两个有与她何异,岂不是同样成了狠毒的深宫妇人去?”
“故此我这些年忍过来了,你有太上皇和皇上两位护持着,你就更应该忍得住、看得开。”
諴妃笑着帮廿廿拂开额头松散下来的几丝碎发,“贵妃,你且等着吧,你的来日啊,不是我们这样的人可比的。你便自然该比我们都站得更高,看得更远。”
廿廿的鼻子酸了,伸手抱住諴妃。
“我想我额娘了……”
諴妃便笑,“嗯哼,要论岁数,我当真与你家老福晋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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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三日,两宫圣驾回到京中,驻跸圆明园。
刚回到京中的皇帝,几乎马不卸鞍,三日后便奉太上皇,在圆明园的二宫门“出入贤良门”,率领诸皇子皇孙等习射。
此番赴木兰,皇帝没能率领皇子皇孙等入围演练,这便有回京补上的意味。
廿廿知道,倘若她担心的事情是真,一旦有变乱起,那么皇上能够依靠的自然是皇子皇孙这些直系血统的子侄一辈,故此此番行射,乃是聚拢人心的一步好棋。
廿廿便亲自抱了绵恺去。
吓得奶口嬷嬷董氏她们不敢拦着,倒是春常在和周氏都追了出来,“……三阿哥还这么小!那些弓箭不长眼睛的!”
廿廿却不停步。
皇上目下只有绵宁一个长成的皇子,可是绵宁这个年岁还不济事,皇上难免显得有些人单影只。
“绵恺虽说还小,可也过周岁儿了。便不能拉弓,好歹还能坐着,那便到马背上坐着去!”
周妈妈终究是后入旗的汉人,不明白旗人的孩子从小就要爬上马背的道理,这听了便更是吓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我的好格格……这,这若是掉下来可怎么办?”
廿廿发狠道,“他若当真从马背上掉下来,那他就不配当大清的皇子!”
廿廿嘴上是硬,但是到了“出入贤良门”的宫门口,还是心疼得有些要落泪。
外头都是皇子皇孙,大多数都是成年男子,廿廿不便迈出宫门去。她遥遥看着已经戎装上马,手握雕弓的皇帝,以及周遭手握彤弓的一众王公贝勒们,想着该将绵恺托付给谁。
皇上和太上皇隔得都远,近处的王公贝勒和侍卫也都不是很熟,廿廿正在犹豫之间,却忽然见绵宁转身向她走了过来。
廿廿倒是心下一宽,望着绵宁走过来,含笑道,“二阿哥越发耳聪目明,隔这么远,竟也瞧见我来了。待会儿二阿哥施射,必定连发连中。”
绵宁眼底微微一晃。
当年他在避暑山庄,射箭难中,倒叫比他还小好几岁的绵庆得了汗玛法赏的黄马褂去……少年心灰,都是因为有眼前的小额娘。
而今,她已是抱着她自己的儿子来,叫人惊觉这人间岁月的变换。
“小额娘怎么来了?”他沉声问。
廿廿狠了狠心,将绵恺直接递到绵宁面前,“带你三弟去骑马,教他拉弓。”
绵恺天真无邪,只顾抱着绵宁的脖子撒娇,“二哥,你的弓弓真好看……”
“弓弓……”,一向目光微凉的绵宁,这一刻也无奈地笑了,“你难道想跟我要个太监去不成?”
廿廿深吸口气,“去吧。”
绵宁单手抱着绵恺,又深深看廿廿一眼,“小额娘当真放心将老三交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