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那三阿哥现在还小,正是个活猴儿的年岁,哪儿比得上你们家二阿哥成熟稳重去?”
克勤郡王福晋说罢终于露出了笑模样,伸手拍拍绵宁侧福晋,“别人啊,我暂且不敢说,不过我们家王爷,一颗心都是向着你们家二阿哥的,这你尽可放心。”
克勤郡王虽说是郡王家,可那是八大世袭罔替的王爷家啊,这八家在所有宗室里,地位也是最高的。而且八大世袭罔替的王家,自然都是通气儿的,所谓同气连枝,那克勤郡王的意见,便也可代表其他那几家王府的意见。
故此,有了克勤郡王家这话,绵宁侧福晋真是喜不自胜。
克勤郡王福晋眸光转凉,“况且话又说回来,就算不管他们爱新觉罗氏的心思,单凭朝廷对咱们家长四爷的手段,咱们沙济富察氏心底下就不能忘了这笔账!”
克勤郡王说的是福长安。原本沙济富察氏这一门,就一个福长安还是朝中权贵,延续着他们一家几代的荣耀。可是这一回福长安倒了,便也将他们家的荣耀也给灭了。
克勤郡王福晋眸光泠泠,拍了拍绵宁侧福晋的手,“现如今头上那位,咱们暂且都没法子了;可是这位才二十三岁的皇后娘娘么……就容易多了。”
“只要叫这位皇后娘娘树不起威望来,或者叫皇上不再相信宠爱她,那她的三阿哥啊,就自然没希望了。”
绵宁侧福晋的心都跟着狂跳起来,“您快与我说说,宗亲那边难道对这位皇后娘娘,要有动静?”
“在先帝爷大孝之期,竟然突然立了皇后。是为不孝。宗亲们早已不愿意了。”克勤郡王福晋耸耸肩,“你且等着瞧吧,就快有动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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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天气隐约已经有了入夏的暖意。碧树掩映,花草扶疏,为这素服的人间重又填满了颜色。
因着节气,宫中因在孝期,虽不便庆贺端阳节,可是廿廿还是与皇上商量着,想要奉几位母妃赴圆明园散散。
因先帝爷的崩逝,一众母妃们也都肝肠寸断,况且她们自己年纪也都大了,这一番心力交瘁下来,几位母妃的身子都有些不好。
廿廿想着,若能奉着几位到圆明园里散散,暂且远离些宫中的悲伤气氛,叫她们心下舒畅些儿,她们身上的小病小灾的自能好了。
皇帝自然欣慰不已,依了廿廿的心意,由着廿廿陪着几位母妃出宫赴圆明园去。
只是廿廿也还不放心宫里,宁肯自己折腾着,每日早起出宫赴圆明园,隔一二日再从圆明园返回宫里来。
节气变好,宫里也是一番新气象。皇上刚钦点完了今年的新科进士,国家又选进一批人才来,一副万象更新、欣欣向荣的模样。
皇上选取了新科人才,也没忘记满朝文武大臣、八旗官兵们,虽说朝廷军费耗费巨大,这个月刚又向陕西调军费一百五十万两,皇上在朝野上下克行节俭的同时,却也下旨,命文官不准摊扣其养廉银子,兵丁不准摊扣其月饷,以使在朝大臣,以及前线兵丁们可以安心。
皇上也没忘从前教授过他的恩师们。继皇上追封恩师——觉罗奉宽为太师之后,又为奉宽追授谥号。
除了觉罗奉宽之外,皇上还没忘记从前在上书房里同样给他当过授业恩师的索绰罗氏一门所出的观保、德保兄弟二人,给二人分别追谥。
德保便是瑞贵人之父,此时他的幼子英和也为天子近臣。
就在和珅与福长安伏法的那些日子里,廿廿进进出出上书房苫次都看见,那些日子里追随在皇上左右的起居注官里,虽每班都有四五人当值,但是内里永远都有英和的身影。
当年瑞贵人与孝仪皇后的情谊,延续在了皇上的身上,延续到了如今。
这些叫人欢欣鼓舞的景象同时,廿廿心下却也悄然记挂皇上另一手的施政。
——节制宗室,皇上一直都没有放松。
虽说皇上之前曾下旨,准宗室们补授六部官员,但是此次六部保送外放官员之时,皇上还是否决了大臣所请,没准宗室外放为科道官员。
这无疑,又是断了一条宗室子弟出仕的路子。
廿廿明白,皇上这样做,是为了避免宗室子弟们自以为自己是天潢贵胄,这样在官场上难免会不服从长官,不愿行礼参见,在办理地方事务时更难免自以为是,倒乱了地方政务去。
可是在宗室们眼中,这终究不是好事——毕竟宗室子弟们,经过代代的降等承袭之后,能承袭爵位和世职的总是少数,更多的闲散宗室开始穷困潦倒。
甚至,宗室子弟里都已经出现了“逃人”。
按着宗人府一向的做法,是将这些逃人宗室的妻子传至宗人府,这是一种变相的看押,以此要挟逃人宗室们回归。
皇上仁慈,免了宗人府将逃人宗室妻子传至宗人府的做法。可是这样的仁慈对于日益庞大的闲散宗室人群来说,却终究没办法从根本上来解决问题。
这些闲散宗室子弟的根本问题,咱们他们的血统,更在于他们自己的骄奢自大——纵有祖产,也因数代累积的大手大脚,而终究有一天将家产变卖得干干净净。
对于皇上节制宗室的做法,廿廿心下自是支持的。朝廷虽家大业大,可是再大的家也禁不起不肖子孙的折腾。这些宗室子弟们再不节制,迟早成为大清最大的隐患。
可是同时,廿廿却也明白,皇上节制宗室的做法,势必越发加深了皇上与宗室们的紧张。
这紧张像是一根弦,虽说细,却也紧紧勒在了廿廿的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