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桂悄然叹息一声,左右瞧瞧,见四处无人,这便将藏在怀里的布包拿出来,飞快地塞进四喜手里去。
“……当年,你存在我这儿的东西。后来你走得急,竟也忘了带走。我暂且帮你存了这好几年去,寻思着你怕是还用得着,这便给你送回来。”
四全怔住,忘了将布包藏起来,反倒呆呆瞧着。
月桂越发有些尴尬,低低道,“实则原本是在星楣手里存着来着,你一向跟她好……可是后来,你走了,她也不在了,她的东西便也只好由我给归拢过来罢了。”
四全黯然垂眸,“……这些东西都是好东西,都是主子们的恩赏里头我最珍惜的。可是我家也没什么人了,我自己便是留着,在宫里也没法儿用。我便寻思着,不如叫你帮我收着。”
月桂没抬头,只凝着脚前的地面。
她以为都过了这些年了,这些东西她早就都给忘了。四全从离开那日,那他跟他们所有人的情谊自然就都跟着断了,此后只能冷面相对才是。
都是四喜莫名其妙地说起什么主子赏的好东西,又说了也想存在她这儿的话,才叫她想起来这回事儿来。
不是她还存着什么留恋去。
她知道,四全早已经不再是当年刚到主子跟前儿那个通透稳重的小太监,他如今已经成了主子再不会原谅的人……
“你如今已是二阿哥所儿里的首领太监,自不缺存这些东西的地方儿。还是放在你自己手里,由你自己经管着吧。”月桂早已撇去了心湖中对旧事的涟漪,已然重归面沉似水。
四全轻轻闭了闭眼,“我从前……何尝就缺地方儿了?”
月桂不再答话,眸光也早已冰冷挪开。四全便也甩了甩头,将布包往他自己个儿怀里一塞,这便抬步上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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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舒好歹还在孝期,这便没出来见月桂。是四全将恩赏给送进房里的。
也是因为孝期,廿廿赏给她的便不带年节的喜庆,不过是一尊佛像,一挂佛珠,几卷经卷,一盒子藏香罢了。
舒舒冷笑着推开,“放起来吧。总归她赏给我的是这些,我便也不用特地穿戴出去给她看。”
她想也知道,皇后恩赏给侧福晋和星楼她们的,自都是首饰、锦缎之类,到时候总得穿戴出去,才好当面谢恩呢。
“你怎么了?”舒舒一抬眼,竟瞧见四全在那愣神儿呢。
这不是四全的风格呀。
四全忙道,“啊,没事……是奴才方才想着年下的事儿,这才一时走神了。”
舒舒哼了一声道,“是到年下了,到了层层恩赏的时候。便是我今年还在孝期里,却也自然少不了你们的,你且叫他们都放心伺候就是。”
四全忙道,“奴才们自全心报效主子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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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绵宁回来,按例先到舒舒房里来看一眼,打个招呼再回他自己的书房去。
舒舒却瞧着今儿二阿哥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倒跟四全之前的模样有些相似。
舒舒便问,“阿哥爷今儿可遇见什么事儿了?”
绵宁立时答,“没事。”
好歹也好几年的夫妻了,舒舒何尝不知道阿哥爷否认得越快,就反倒越是有事儿。
舒舒便没拦着,松了手叫绵宁走。
总归他是回书房了,又不是进侧福晋和那拉氏、赵氏她们任何一个的房里,那她尽管叫他走就是。
她只暗暗吩咐四全,叫四全跟阿哥爷身边儿的哈哈珠子们打听些。
次日绵宁天不亮就去上书房了,四全便也来回话。
“……奴才听说,是昨儿左都御史汪承霈汪大人上奏,办理万年吉地工程之事。”
舒舒心下便一个翻涌,“那就是舅老爷的事儿?难道是汪承霈参舅老爷?”
现在盛住主管着修建皇陵的事儿呢,皇陵工程那边所有的事儿,必定都跟盛住有干系。
而汪承霈是左都御史,是所有御史言官的头儿,专门儿参奏大臣的。
四全悄然叹口气,“回主子,汪大人倒不是参舅老爷……汪大人只是上奏本说万年吉地工程的事儿。”
“说什么呀?”舒舒这心下可不敢松气儿,“这大冬天的,皇陵那边儿也该歇工了,又能有什么事儿?”
四全道,“汪大人奏请之事是,世宗雍正爷的泰陵券顶是砖的,汪大人说担心砖的券顶日子久了会酥朽,不结实,这便奏请不如换成青白条石的。”
因皇陵分东陵和西陵,乾隆爷便早下了旨意,伺候天子们入葬的昭穆次序,分东西两边儿。乾隆爷自己葬东陵,那嘉庆爷将来便葬西陵,陪雍正爷一块儿;而嘉庆爷的继位者,就又继续葬东陵了,依此顺序。
故此皇帝万年吉地的工程,唯有雍正爷的泰陵可为参照的。
舒舒拈着手中的佛珠问,“……那汪承霈,当真一句都没提过舅老爷?他没说这话是舅老爷说的?”
四全摇头,“没有。他奏折里,是他自己的意思。”
舒舒深吸口气,“若只是如此,咱们家阿哥爷也不至于昨晚儿回来那么个脸色。怎么着了,皇上是怎么披复的啊?”
四全抿了抿嘴唇,“……皇上把汪大人给训了,还叫交部察议。”
“哦?”舒舒不由得眯起眼来,“汪承霈给自己落得这么个教训,想必不该是个苦肉计……”
四全有些没听明白。
舒舒叹口气,“也算我母家当年的家事……你不知道,这汪承霈不是旁人,可是咱们皇后娘娘一家子的恩人。当年他们家穷,自家连宅子都置办不起,一直都租着人家的房子住。”
“你倒那东家是谁?——就是这个汪承霈。”
“这个汪承霈不但将房子租给他们家,而且租子还低;每逢他们家手头儿不宽裕,交不上租子的时候儿,这汪承霈还时常就不要了,反倒还拿出银子来周济他们家。”
四全便也是一眯眼,“故此主子是担心,这又是皇后的心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