廿廿静静听着,向月桂使了个眼色,月桂这才上前将隔扇门打开。
廿廿等月桂给绵宁请完了安,这才不慌不忙淡淡道,“二阿哥回来了啊。二阿哥快起来,进来,咱们一起说说话儿。”
绵宁方才面对諴妃和吉嫔的从容不迫这一刻却都不见了,从他脑瓜顶儿都能看出他的犹豫来。
从昨儿皇上万寿筵宴上起,绵宁就在回避她,廿廿岂能瞧不出来。今儿他还能自己主动回来,看来是已经做好了面对她的准备才是。更何况这还不是昨儿的大庭广众,而是这般的近在咫尺了。
廿廿这便也定定地盯住绵宁看,等着看绵宁今儿是要以何样的态度来面对她。却又还是这般撞见了他的犹豫,迟迟不见他抬起头来。
瞧着二阿哥如此,廿廿心下也是叹息——她何尝没有想象过,倘若她诞下的都是公主,而不是一个儿接着一个儿的皇子去,那是不是他们母子之间的情分,还不会变成今天这样儿?
迟迟等不来绵宁的主动回话儿,廿廿忍住叹息,柔声道,“二阿哥,得知你与星楼有了孩子,我心下也实在是欢喜得紧。你们两个虽说都不是我生的,可是我心下早已经将你们两个都看成了我自己的孩子去。”
绵宁身子微微一震,终于缓缓抬起头来,“……小额娘可曾怪罪儿子?”
廿廿将这句话琢磨了一回,浅浅笑道,“你这孩子,这是咱们家的大喜事,我又为何要怪罪你去?实则这些年来,我哪一年不曾提醒你,希望你能早日为天家开枝散叶,也能叫你汗阿玛放心啊。”
尽管绵宁却终于挑了这么一个时机——不过不管怎样,也还总算是好事吧。
绵宁眼圈儿却微微有些发红,“小额娘容禀,儿子,儿子只会让星楼诞育儿子的孩子……”
廿廿听罢倒也笑了,亲自起身来将绵宁给扶起来,“你这话啊,我自然是替星楼高兴的。可你说的却也又是傻话了去,即便不是星楼,便是你媳妇儿和富察氏有喜了,难道我还不同样替你高兴去了不成?”
廿廿抬眸望向北边儿炕上的星楼,收敛起笑容来道,“不过,你今儿既已与我说下这样的话来,那你便得应承了我,要好好儿看顾着星楼去。她在你家里地位低,她性子又老实,说实话不是你家里那几个的对手,她们若是联起手来欺负她,我也不依。”
“星楼是你当年向我跪着求来的,二阿哥,说句实在话,若不是看在你当年的诚心上,我是不会将星楼指进你的家门儿来的。她既然是你跪求来的人,那你就得对她好,唯有如此才不辜负她,也不辜负你自己当年那屈膝一跪,也才不辜负我信你这一场。”
“我啊,虽说身在中宫,可终究隔着远。你这皇子的家事,我也不便事事都亲自来问,故此我便是能将星楼的吃食和药饮都揽过去,可是她平日里在你家里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我终究是没法儿见天儿顾着的。故此,我要你今儿在我面前立个诺:你一定要善待星楼,别让她在这时候儿吃半点的苦楚去。”
星楼动容,伏在炕上,哽咽着远远向廿廿碰头谢恩。
绵宁也忙道,“……小额娘放心。”
舒舒在外间陪着諴妃和吉嫔,可是她的注意力实则都在暖阁里这边。皇后与星楼说了什么,又与阿哥爷说了什么,这些原都是她顶顶关心的事儿。
她等了一会子,见里间还没有说完话的意思,她便越发地有些坐不住了。只能远远依稀听得皇后说要让阿哥爷善待星楼,她这便得了借口,赶紧站起身来,走进来行礼道,“皇后额娘放心,阿哥爷和我一定会善待那格格去。毕竟这会子她可怀着皇孙呢,这便是她大功一件。”
廿廿都没回眸,高高坐直,静静听着,却看都没看向舒舒一眼。
待得舒舒说完了话,廿廿这才缓缓道,“……昨儿皇上隐约说起,说依着太医的粗见,星楼的胎也已经满了百日了。我听了都吓一跳,十分自责我这个当额娘的竟然如此后知后觉,竟叫星楼和孩子在长达百日的光景里,没得到该有的照料。”
“我原本还想说是二阿哥粗心,倒是皇上提醒我说,这当间儿毕竟二阿哥有两个月是在木兰围场随驾行围的,不在京里。我这才恍然大悟,又忖着二阿哥毕竟是个爷们儿,难免在这事儿上粗心些,更没经验;况且平日便是在京里,上书房的功课也紧,他还要时常代皇上谒陵等差事,自然是时常忙得顾不上你们家里的事儿,这自然是情有可原……”
廿廿的目光轻轻扫过绵宁,留意到绵宁隐约地轻松了一下儿。
廿廿的目光抬起来,倏然便点在了舒舒的面上。
“那你呢?!你是二阿哥的福晋,二阿哥家里后院这些事儿本都是你的分内之事,你又如何迟钝到长达百日竟然毫无察觉?!二阿哥是爷们儿,在这事儿上粗心,你也能说自是是粗心么?”
舒舒毫无防备,凛然一惊,可是还想为自己争辩,“回皇后额娘……媳妇虽说是妇人,可是媳妇毕竟也没生养过啊,这家里头别人也都没生养过啊!故此,媳妇便不是爷们儿,又哪里来的经验?”
“再说媳妇虽说管着家里的事儿,可是毕竟跟那格格又不是住在同一个屋里,每日里也就是那格格她们来给我请安的时候儿,见那么一面儿,说那么两句话。若她自己不肯与我说的话,我又如何能察觉她已经有喜了?”
“况且便是百日了,也还未到显怀的时候儿;况且这秋冬时节,衣袍本就宽大,我便怎么都瞧不出来她身子有变不是?”
舒舒恼怒地回眸盯一眼伏在炕上的星楼,“媳妇失察,是有错,可是这错的根本却还是在那格格她自己有事不肯叫我知道吧!皇后额娘如此动怒,那方才皇后额娘与那格格说了大半晌的话,想必也应该知道那格格心里是怎么想的了吧?”
舒舒说着,不由得唇角勾起一抹冷意,“……还是说,那格格不但将我都给瞒着了,却原来这会子连皇后额娘都敢瞒着,都到了这会子了,还不将当日的情形说个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