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广兴从弹劾定亲王绵恩一事之后,看似表面上更重内务府的差事了,可是其实皇上还是在京控之事上极为倚重他,不时召见。
这回皇上驾临雍和宫去拈香,在这样一个不用如在宫里时还要处理国事的时候儿,还特地在雍和宫东院的大和斋行宫里召见广兴,便可足见皇上对广兴的器重了。
而以广兴的聪明,如何不知道皇上对他的器重和保全去?故此他这人一来也是性子之中当真有些率直勇猛之处,二来也是自恃家世,三来就更是仗着皇上对他的器重,这便在办理内务府事务时,颇有些不大将旁人的意见放在眼里的。
别说各宫派去办事交涉的太监了,以及其他与他共事的内务府大臣,便是各位内廷嫔妃、皇子福晋等交办之事,他也时常有怠慢之处。
便是廿廿传下的内旨,他也颇有几回不大当回事的。
这话便不是旁人,就连老太监鄂罗哩都来廿廿面前嘀咕过好几回了。原本好几次是鄂罗哩奉廿廿的旨意,到内务府去传话办差的,结果广兴却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
只是鄂罗哩的话,廿廿七分听、只三分信罢了。
一来宫里的太监都有什么毛病,廿廿心下如何不知道的。尤其是那些老太监,自恃在宫里是老资历了,这便时常敲打着大臣们孝敬,否则就说要在主子面前说不好听的话之类的……故此廿廿更觉着是广兴看不起内监们,倒未必当真敢直接对她不敬。
况且,廿廿是亲自经历过当年查办和珅与福长安的惊心动魄去,故此廿廿心下对广兴当年的勇气也极为赞赏,甚至多年来还心有感念。国事这才是大事,至于那点子不敬什么的,不过是私事,是小事;况且鄂罗哩的话里必定掺着水分,故此廿廿并未当真往心里去过,这才也从来就没在皇上面前提起过。
廿廿静静垂眸,缓缓道,“雍和宫,原本是雍正爷的潜龙邸。当年雍正爷承继康熙爷大统,登基之后查革弊政、整顿吏治,承上启下,方有后来先帝爷的乾隆盛世。”
皇上每年去雍和宫拈香时,都要特地留住几晚。廿廿明白,这又哪里只是皇上对于皇祖父的追思之情呢,这也更是皇上想要整顿吏治、重振朝纲的心愿所在啊。
“雍和宫原为雍正爷潜龙邸,后来赏赐给和亲王弘昼为王府;后来,再改建为了寺庙……因先帝爷和皇上每年都要去拈香,故此雍和宫东院便留为行宫所用。”
“大和斋便是东院正室,正中悬雍正爷御笔‘大和斋’匾额。斋中左右,还各悬康熙爷和先帝爷的御笔……我记着康熙爷御笔对联说的是‘种德在宽仁,俾昌尔后;立身为忠孝,永建乃家’;而先帝爷的御笔联曰‘大德日生,到处和风甘雨;与民偕乐,随时击壤歌衢’。”
四喜忙点头,“主子所言极是。”
廿廿轻叹一声,“那里虽然是雍和宫,可是先帝爷同样也赐了一块‘五福堂’的匾额啊,所以说雍和宫里也有五福堂呢。”
圆明园中“天然图画”的五福堂,那是先帝爷当年读书之所,也是皇上成长之地。
“此外,那东院的西边儿还有一座花园,正名儿是‘香红雨’,可是先帝爷却时时只叫它的俗称——‘海棠院’啊。”
当年雍和宫从雍正爷的潜龙邸,改建成后来的寺院,这都是在乾隆爷的时候儿改造完成的。故此雍和宫里的五福堂、海棠院等名称,多是出于乾隆爷的心思,而不是当年雍正爷留下的了。故此如今的雍和宫里,还是更多地留存下来了对于先帝爷和皇上本人的意味深长去。
“皇上能在此处召见广兴,足见慎重之意。那广兴所奏对的,想来不该是诳语。”
“况且以他的性子,又凭皇上这些年对他的器重去,皇上也必定相信他当面所奏的,句句是真,绝无虚假去。”
四喜小心观察了一会子主子的神色,这才缓缓点头,“奴才想来,以皇上如此信重,想来广兴大人自然会不负皇上的器重,这便所说的话,应该发自于他的内心吧?”
廿廿点点头,“若当真如此,便也罢了。这事儿无论是皇上要查内务府缎库,还是要查宫殿监,咱们就都暂且闭了嘴吧,都由皇上去查就是了。”
说到底,廿廿原本还是想放下广兴对她个人有所不敬的小事儿去,为了国事,保全广兴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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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皇上从雍和宫回来,晚上过来,与廿廿一同用晚晌时,终究还是问到了广兴的事儿去。
“……又到年下了,你的衣裳穿戴的要备些新的了。还有过年的节赏,必定也得有不少缎匹要使。今年家里事儿多,老二、老三都办了婚事,再加上咱们孙儿的出生,我倒忘了问你的缎匹可够使的不?”
廿廿心下便是微微一颤,可是面儿上自还是平静的,含笑道,“皇上便是自己俭省,却从不肯亏待后宫,故此便是皇上用度上都裁减了,可是后宫各宫的却都足数用着呢。”
“况且我是中宫,份例原比旁人都多,自是足够使的,尚且还有不少富余的,且留着赏人就是。”
绸缎布匹一项,皇太后每年一百六十匹、皇后一百五十匹、皇贵妃一百一十八匹、贵妃九十七匹、妃八十匹、嫔五十四匹、贵人三十八匹、常在十一匹。
其余至于宫女子、嬷嬷等妇差就只有六匹了。
皇后的份例不但多,而且等级高,内务府官员们更不敢有克扣怠慢之处。再加上廿廿本就俭省,故此一百五十匹是足够使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