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进忠有点儿不敢说话了,只一双眼小心翼翼打量廿廿神色。
廿廿神色平静,端庄依然,“从今儿个起,叫他们每日晚膳给皇上递牌子的时候儿,依旧按着七月间在避暑山庄的例。”
这便是叫宫殿监将所有年轻的内廷主位们的牌子都摆全了,而且要往前摆。
廿廿知道孙进忠在那迟疑什么呢,她自己可不迟疑,她平静道,“……这托盘也旧了,一遭儿送造办处重新填彩吧。换上百子图的托盘去给皇上,办差的太监再加口奏,请皇上为我大清天家瓜瓞绵延。”
眼看着都到年根儿下了,时间不等人,若这会子再不这般,那皇上这五十大寿之年,终究会落了空去。
孙进忠忙垂下头去,“奴才谨遵皇后主子内旨,这就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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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喜亲自送孙进忠出去。
月桂从窗口望着他们的背影,轻声问廿廿,“……这差事,主子还是交给孙进忠去办了?主子心下可妥帖?”
廿廿缓缓点头,“也没什么不妥帖的。左右他是宫殿监大总管,这些宫里的事儿,原就瞒不过他。鄂罗哩是不中用的,不过鄂罗哩也不要紧,毕竟鄂罗哩年岁在那摆着,出宫不过是吃一日早一日罢了。”
“可是孙进忠不一样。他是先帝爷的时候儿就当了总管的人,打小儿与皇上就有情分在,皇上也信任他。如今更是荣升宫殿监大总管,手里攥着这宫里的大事小情,这宫里的许多事我知道得都不及他详细。所以这样的人,不能如处置鄂罗哩那般简单,总要多看看才行。”
月桂心下也有数儿。主子便是不用为了自己着想,也得为了三阿哥、四阿哥两位皇子着想。三阿哥大了,还好说;可是毕竟四阿哥迁居在即,等四阿哥到了撷芳殿去,那周围伺候的便都是太监了。
月桂便反倒释然笑笑,“主子这哪儿是将各宫主位的牌子交给他了?主子这压根儿是交到他手里一道考验——瞧他手里托着牌子的时候儿,意思倾向于哪一位,那主子便可多少知道他的心思了。”
廿廿说了这半晌的话,有些累了,又不愿大白天的就躺下了,这便只将手肘拄了炕桌儿面上,指尖撑了额角,半闭了眼假寐。
“……那你说,他会帮谁?”
月桂轻咬嘴唇,想了想,“……奴才忖着,他这些年不至于看不清宫中的情形,凭他的身份也犯不着要为哪位贵人说话。毕竟除了恩贵人之外,那些位贵人进宫的日子都不短了,若能得宠的,早就该得宠了不是?可若是还没得宠的,又岂是他一个太监三言两语就能左右皇上的?”
廿廿假寐着,听着月桂的话,不由得幽幽一笑,“……我说的,不是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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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庆十五年新春,一场大雪从三十儿晚上就开始徐徐落下,映着宫中朱墙红灯,格外喜庆。
待得大年初一天亮,外头便已然成了个玉苑琼林。便连性子安静的绵忻,都高兴得跑出门儿去,奔进雪中扑腾。
太和殿那边传来喜乐之声,是皇上一大早就赴堂子等各处行礼之后,正式升座太和殿,行元正的庆贺礼了。
随着庆贺礼完成的乐声渐歇,天上也雪住云开,阴云化作碧空,一片艳阳倾天而下,将紫禁城映照得更为明艳辉煌。
对于这样的天象,皇上也是大喜不已,特传下旨意:“昨冬各省普沾雪泽,京师自腊月以后,瑞雪频番,欢腾比户。岁除日复大霈祥霙,连宵达旦,履端肇庆,盈尺告丰。”
“朕升殿受贺后,旋值快雪时晴,天阊詄荡,霁色清明。是日酉刻立春,瑞应恰在春前,昊苍眷佑,仍为朕五旬庆节元正。笃祜延祺,有加无已。”
因打春在大年初一的酉时,而这快雪时晴的吉祥天象则是发生在打春的时刻之前,这便按着历法依旧还能算在旧岁一年里,这便仿佛是给皇上的五十万寿之年做了个完美的句点去。
——这世间的事,有时候开个好头并不难,难就难在收尾上。所谓完美,不过善始善终而已。
故此能得来这样一个收尾,皇上欢喜之下,也与群臣共享,这便降下洪恩来:“所有在京文武大小百官,如任内无降革留任处分者,俱著加恩各纪录二次;其有革职留任处分数次者,著宽免一次;革职留任一次者,著改为降四级留任;降级留任有降数级者,著开复一级;仅降一级者,即予开复。其现在来京之将军、都统、督抚、提镇、副都统、城守尉、总管盐政等,均予一体加恩。以示朕敬迓天庥,行庆施惠至意。”
这般的欢庆里,如嫔却有些愁眉难展。
这两个月来,她眼见着淳嫔、信嫔都得了侍寝的机会去。虽说皇上的心思还是淡,她们二位不过分在两个月中,每人只得一次机会而已,但是好歹她们已经去过了。
若是按着位份来排,那自然接下来就该是她了。可是皇上那边儿却迟迟没有动静。
星溪留了心眼儿,偷偷在御前的太监那边儿使了些银子,这才知道如今给皇上递牌子的事儿,竟是大总管孙进忠亲自管着的,旁人都掺不了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