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做人不能太自私自利,魏子期再去细想他说出口的那番话,自然在心中更高看这位表哥。
若换做是她,他自问……
魏子期自问是没有这样的境界的,人在生死关头,谁还能够顾得上替旁人着想呢?
孙昶眼下所面临的,不就是生死的选择吗?
他生或是他死,其实都只在齐王殿下一念之间罢了。
而于魏子期来说,黎晏会否救人,那要看他的名声能不能够保全的了。
这头魏子期陷入了沉默之中,一则是不知道该如何劝孙昶甭这么惦记旁人,二来……二来他其实惭愧的很,毕竟他做不到的事,孙昶做到了,他自然会觉得自愧不如。
可是那边魏鸾听了这样的话,只觉得满心的不满意。
她把音调也沉了下去,不见了方才的嗫哝,嘀咕了两声什么话,孙昶和魏子期在一时之间竟都没能听真切了。
孙昶抬手,揉了一把耳朵,叫一声鸾儿。
魏鸾顺势回望过去,发现他拿着垂询的眼神在打量着自己,于是哦了一嗓子:“我只是觉得表哥这样的想法,未免也太愚了些。”
孙昶当下一愣。
倘或魏子期来反驳,说他太圣人心性,那他无话可说,横竖他心里头就是这样想过,自然也就要这么劝。
他又不是几岁的孩子不知事儿,难道真的为了自己,断送人家一辈子的前程吗?
陈家在湖州是有土地的,那些地,大多拿来种了茶树,每年下来新茶时,陈家都是湖州产茶的大户,而他们之所以还要去收底下这些茶农手上的茶叶,那就是为了能在湖州,乃至于大梁境内,都要做茶叶生意的第一家,做出个名堂来,茶叶市场的价格,也就得跟着他陈家走。
去岁便算做是个意外,陈家也束手无策。
可是孙昶明白的很,那些茶农散户,能在陈家的威势之下苟活多年,还能有自己的土地,种植茶树,每年蝇头小利赚上一笔,实在是不容易的事情。
原本他杀了人,不管这里头有没有阴谋,又有没有算计吧,那条命到底交代在他手上了,现在还要再去连累别人,他的罪业,岂不是越发的重了吗?
是以他听魏鸾这样说,面色便不大好看起来:“那如果是你来说,岂不是只想着自己,不顾及别个的死活了?”
“可是眼下要死要活的,不是表哥你吗?”魏鸾听出了他话中的讥讽和嘲弄意味,倒也不生气,只是抿起唇来,“我说表哥想的愚,正是你只想着别人。那些人,都只是外人而已,况且我们是无缘无故找上他们的吗?也并不是——”
魏鸾把这话拖长了,目不转睛的盯着孙昶打量:“表哥去年到湖州谈生意,湖州这里的这些茶农,是个个情愿冒险卖你茶叶的吗?”
孙昶眉心一拧,心说这怎么说来说去,又把话给扯回来了呢?
这兜兜转转的,分明刚才魏子期就问过的。
到底是魏子期更了解自个儿亲妹妹的心思,那里孙昶还愁眉不展,想着怎么回她,他这头就已经开了口,接过了魏鸾的话来:“当初既然是他们自己选择冒险,为了这些银子,那说到底,现如今齐王殿下找上门去,就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一切有因才有果,他们种了什么样的因,便要得什么样的果,这没什么好说的,既不是表哥你逼迫他们卖你茶叶,也不是齐王殿下与我们是非不分的纠缠他们。”
他话止于此,再没有后话说出口。
孙昶瞧着这兄妹二人的架势,真是劝也劝不动的,他自己也知道多说无益,眼下不管说什么,他们两个都拥有话来反驳他。
人家说双拳难敌四手,他再如何巧言善辩,这兄妹两个一唱一合的,他也招架不住啊。
孙昶颇为无奈的长叹一声:“你们怎么说,都有你们的道理,既然是这样,我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一切便只由得你们去就是了。”
……
打从监牢出来的时候,赵隼是没有再行在前头去引路的。
来时怕衙门口的衙役们冲撞,是以他做奴才的,便要走在主子们的前头,要去传话,有时候也要去示威。
眼下回客栈是不必这些的,他自然是不大好仍旧就在他们前面了。
赵隼和兄妹两个始终保持了两步开外的距离,魏鸾又是有意的压低了声音,在这喧闹的大街上,兄妹俩说起话来,赵隼便听不见了。
她走着走着叹了口气,一抬头,望向了魏子期:“我是真的觉得,表哥这几年,让外祖父和舅舅养的越来越愚了。”
魏子期啧的咂舌:“编排起长辈的不是了?”
她愣了下,也没在意这话过来如何的不妥当,直到听了她大哥这么一句,才一吐舌头,扮了个鬼脸给他看:“也不是说我要编排外祖父和舅舅,编排老家儿和长辈这样的事,到什么时候我也不敢做,这不是话赶话说到这儿,我又一时嘴快,大哥你别生我的气啊。”
魏子期心说何曾与你话赶话,只是追究起来没意思,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下回记在心里,要想着改了这个坏毛病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