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晏心下是如此笃定,虽然冷静下来想时,他自己也觉得匪夷所思,可不知是从何时起,这个念头,就在他心里扎了根,且一日强烈过一日。
这些话同杜启崖没多大的必要说,黎晏收敛起所有的锋芒,再没有那样的和颜悦色,至少是打从杜启崖见到这位殿下,至于今日以来,最难得的一次和颜悦色了。
他也只是拿手掌撑着脑袋,手肘支在扶手上:“我既这样说了,杜知府照办就是,不闹出人命是最好,我虽然想抓人,可这百姓的命也是命,皇兄每每教导我要爱民,我也不是说心里盼着他们丧命才好。不过杜知府可要小心了,这杀人灭口,总不会明目张胆,大白天走在街上捅你一刀子,那是傻子才干的事儿,盯紧些,却别打草惊了蛇。这件事,恐怕是为难杜知府,但是没办法,受为难的事儿嘛,好些地方都会有,你瞧着我如今接手了孙昶的案子,不也一样受为难吗?”
他一面说着,已经起了身来往堂下走,路过杜启崖身侧时,一抬手,在他肩膀上轻拍两下:“共勉之,嗯?”
杜启崖做了深呼吸状,对着黎晏的背影满满施礼,翻了眼皮目送着他颀长身形渐次消失在影壁墙后,方才直起身来,又将那口气,长长的松了下去。
旁边儿跟着的主薄,此时直起身,转过脸来看他,神色略有些古怪,一双乌黑的眼珠子却定定然:“大人,齐王殿下这是……这究竟是盼着出事儿,还是盼着不出事儿啊?”
他是幽幽开口,听的这么一絮叨,杜启崖背上的寒毛都恨不得竖起来。
“别胡说八道的!”杜启崖轻声呵斥了一嗓子,“殿下是大梁的王,哪有盼着臣民出事的道理。”
话是这样说,可是黎晏那样的举动和言行,真是不想啊。
听来听去,他真的像是盼着这些人,一旦放出府衙大牢,便会出事,也只有出了事,才会有迹可循,顺藤摸瓜的揪出下手的人。
不然何至于再三的交代,叫他盯紧了,盯仔细了,说什么不会明目张胆的杀人灭口……
这些人居无定所,平日要出个什么意外,也是再轻易没有的。
黎晏他……
杜启崖黑下脸:“倒是衙门里的人。”他一顿声,又蹙着眉头,“这几个人是赵隼带着人交到衙门里来的,那天也是你同我一道,带着人收了押,再往下的不入流的人不知情,是以要往外传递消息,其实真要查,没那么难。只不过眼下碍着齐王还在湖州,他近来挑刺儿,我没那么大的心,还叫他拿住我的把柄,你悄悄的查,自己的心腹用起来才放心,别什么都交办给别人了,知道了?”
那主薄显然迟疑:“可是齐王殿下已经上了心,大人要是不揪出几个人,交给殿下,只怕殿下那里,并不好交差。”
交差?这话说来多轻易,上下嘴唇一碰,好似是他说要交差,黎晏就能叫他把这个差事给交了的。
杜启崖心下越发不称意:“孙家的事情你全都知道,闹到了今天这地步,我能在齐王面前交什么差?人家就为这个来的,别说我,你也跑不了,孙家的银子不是我一个人拿的,你也有份儿,甭打量着还能交什么差,也不要想着他交代了什么,我们只管照做,做好了,就一切太平——想要相安无事,那是痴人说梦,你且看着吧,等事情了结,少不了一本奏章把我参了,我讨不着这份儿好,你也一个样。既然早晚都是讨不着好处的,那对着齐王,面子上恭谨着也就尽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