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川一时有些发懵。
老爷说的这些,他知道,也晓得其中厉害,毕竟当年的很多事情,王全都知道,且有一些,还是王全经手操办的,再没有人比王全更知道内情,真的把那些事情揭穿了……
齐王殿下如今倒是知道所谓的真相,可是他并不晓得,老爷昔年还杀了那么多的人,几十条人命,沾在手上,这是天大的罪名,谁也洗刷不干净的。
知道王全可能去了京城,且这话又是从皇甫成口中说出来的,大约是八九不离十,老爷生气恼怒,是必然的,毕竟谁也没有要拿他怎么样,怎么一转脸,就要出卖老爷呢?
多少年下来,老爷好吃好喝的供着他,银子该是他的,一两也没有少过他,这样说下来,王全实在是个喂不熟的白眼狼,忘恩负义。
可是生气归生气,王全进京的事,和突然之间天子下旨赐婚,又有什么关系呢?
旨意刚刚下达的时候,他本来以为,老爷会是高兴的。
过去的十几天里,老爷都闷闷不乐的,后来为着王全的突然失踪,越发的郁郁寡欢,即便是眼下年关将至,老爷也提不起一点儿高兴的劲儿来,眼下好了,有了赐婚,老爷总算能开怀一些,可是没想到,老爷反倒成了这府里头最不高兴的那一个。
这会子老爷突然说起王全的事儿……
王川犹豫了好半天:“老爷这两日越发的不高兴,是和王全有关吗?可是奴才想不明白,陛下赐婚,跟王全去了京城,这其中还有什么关系吗?怎么叫老爷这样高兴不起来呢?”
魏业失笑出声,又摇头看过去:“你想不明白,是因为你压根儿就没有往深处想,或者说,你从没有往最坏的地方去打算过。”
王川啊了一嗓子,突然就明白了魏业的意思:“老爷的意思,王全只怕已经见过了齐王殿下或是广阳王殿下了?”
“不然呢?”魏业反问一声,语气越发不好,“他去了京城,几天过去了,章彻那里一点儿消息也没有,只怕从前,实在是我小看了王全。他如果真的有心告发当年的事情,今次入京,就一定会小心谨慎,这么些天了,恐怕该见的人,他早就见过了。你说,这么多年了——不,魏鸾今岁十四,尚且未行及笄礼,陛下何至于这么急着就赐婚?要我说,赐婚的事儿,八成是黎晏自己去求来的,要陛下主动赐婚,绝不可能。可是你再细想想,黎晏等了这么多年,就差这一年了吗?难不成,他是害怕明年魏鸾行了及笄礼,有什么不开眼的,登门求娶吗?放眼这天下,谁敢?”
当然没人敢了。
这天下,还有谁不知道二姑娘是齐王殿下的心头肉,别说她明年行了及笄礼了,就算是年过二十尚未出阁,也没人敢到魏家来求亲,动了齐王殿下的那根筋,只怕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王川便说不会:“所以老爷是怀疑,齐王殿下知道了那些人命的事情,其实他有心要动一动老爷,或者说,动一动魏家?”
魏业眸色一暗,斩钉截铁的说是:“不然我再想不出别的原因了。魏鸾还没有及笄,他急着要陛下赐婚,无非是想把魏鸾摘干净。有了这道赐婚的圣旨,魏鸾就已经是半个齐王府的人了,只等着她明年行了及笄礼,就可以成婚,名正言顺的做她的齐王妃。而我呢?我们呢?从今以后,在黎晏的眼里,只怕魏家是魏家,魏鸾是魏鸾。你忘了吗?上次他到咱们府上来,同我摊开了把话挑明说的时候,就说过,他总有法子,能够护着魏鸾周全,我那时以为他不过说说而已,却忘了,他只要求下一道赐婚的圣旨——要陛下朝令夕改显然不可能,赐婚的旨意黎晏拿到了,他今后就更能名正言顺的护着他的王妃。魏家不管出什么事情,都和魏鸾再没有任何的关系,而外面的人,也不敢因为魏家的事情而小看了她,毕竟她已经是铁定的齐王妃了,不是吗?”
王川呼吸一滞,总算是彻底明白了。
怪不得从赐婚的旨意下来之后,老爷就比谁都要不高兴,连大爷以往那样不赞成二姑娘和齐王殿下走动的人,都不如老爷这样沉默寡言起来。
原来……
是了,是他没把事情想的这样坏,更没有往最差的地方想过。
可是如果真的如老爷所说的这般——
王川眼皮突突的跳,垂在身侧的手,不自觉的捏紧成了拳:“那老爷要怎么办呢?如果真的如老爷所说的一般,这是天子赐婚,抗不得旨,可是没了二姑娘,齐王殿下今后对咱们府上,怕就再没有那么好的性儿,也再不会有诸多包容了。”
魏业的确是没有想到的。
他小看了太多的人,如王全,如黎晏。
他早就明白了,以前是他太过于拿黎晏当个孩子,总以为黎晏年幼可欺,总想着他能将黎晏玩弄于鼓掌之间,到头来才发现,那个孩子,他根本就掌握不了。
黎晏这一手反杀,打了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多年来的精心布局与筹划,如今发生的这一切,显然都不在他的棋局之上。
他不是没想过魏鸾嫁进齐王府,可那是应该在他的部署之下的,一步一步的,在他同秦昭“摊牌”之后,叫他牢牢地握住广阳王府之后,魏鸾也过了十五了,名正言顺的嫁进齐王府,做她的齐王妃,她一辈子都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世,而黎晏即便是知道了,也只会心疼她,心疼魏家,同情他从前的遭遇。
然而一切事与愿违……魏业咬紧了牙关:“当日湖州城中散播谣言的,到底是什么人,到现在为止,半年过去,你还是一点儿线索也查不到吗?”
他这是有气没地方撒了。
王川低下头去,好半天,才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那些人做完了事情就撂开了手,消失的无影无踪,实在是……实在是无迹可寻。”
如果说什么人最可恨,那就是当日在湖州散播流言的那伙子人!
一切开始脱离他的掌控和算计,就是从那时候开始的!
虽然现在再来说这些,已然是于事无补,可魏业的心里,如何能够不恨不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