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上泉大笑着,拔剑,向着眼前的虚无,向着面前的世界,斩落:“我一生,就寄托在这一剑之上!”
没有风声,没有寒光。
什么都没有。
虚无的剑刃自这虚实难辨的领域中斩下,毫无花俏,宛如一次平平无奇的稽古和素振,甚至就连任何的奥秘都不存在于其上。
只是普普通通的,唐竹。
如是,收剑入鞘。
他闭上眼睛,专注的,侧耳倾听。
听见风中翱翔的飞鸟远去,夜空中的星辰闪耀,远方吹来的风里,好像传来熟悉的歌声。
回荡在小巷中的轻灵脚步声,从屋檐上落下的雨水,石佛眼角的青苔,落满尘埃的寺庙,空旷整洁的道场。
那些整齐划一的呼喊声。
釜中沸腾的回音,茶杯上袅袅升起的水汽。
还有剑刃归鞘时那悦耳的低鸣。
那些遥远的过去,那些他曾经为之付出一生的功业,那个璀璨又美好的世界,以及铭记于心的无数次胜利……
一切好像都在渐渐的远去。
只有清脆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当那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风掠过了战场,当槐诗从瞬间的恍惚中醒来,便听见了那回荡在天地之间的浩瀚低吟。
阻挡在鹦鹉螺前方的手掌,猛然停滞,在战舰的冲击之下被碾压成肉泥。
化为利刃的战舰笔直的向前,喷涌着火焰。
贯入裂隙之中。
将盖亚彻底钉死在黑暗之中!
就在天穹之上……
世界之树的压制之下,盖亚的头顶那庄严闪耀的重生之环上,才姗姗来迟的浮现出笔直的斩痕。
再造地母的威权,令毁灭要素重生的神之楔,就这样,迎来了碎灭!
这便是剑圣最后遗留给尘世的馈赠。
漫长的时光中同死亡相伴,经历了无数斗争和毁灭,见证了碎片之内无数厮杀,在死亡的尽头,再度攀升至未有之境的剑术!
以这微不足道的灵魂为载体,终于,触及了死亡真髓的力量……
以自己的死亡,同现境最古老的规则融合。
最后,用自己的灵魂,去将盖亚的灵魂斩断!
——极意·万物归亡!
而在黑暗里,那剑刃的鸣叫渐渐消散。
上泉满足的闭上眼睛,静静的聆听着那最后一缕余音消失无踪,走向了黑暗的最深处,再不曾回头。
就这样,在死亡的邀约之下,他踏上了漫漫长路。
他原本以为这一切会那么孤独,可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里,却有一盏盏灯光亮起,为他照亮了前方的路。
那些曾经逝去的剑士们,那些由他亲自所教导的学生,手持着灯笼和烛火,微笑着,弯腰,向着老师献上问候。
“您辛苦了!”
上泉愕然的,挠了挠面孔,看着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堂本、铃木、濑户、织田、佐佐木……明明已经是一介老朽,却不知为何,忽然害羞了起来。
哪怕难以分辨是真是幻,却依旧想要为这再度的相逢而落泪。
“大家,久等了。”
他弯下腰,感激的致以回礼。
就这样,他们拥抱着,谈笑着,肩并着肩,走上了漫漫长路。
在崎岖的道路上向前,好像翻过了山岭,穿过了荒野,美好的旅途永无止境。
直到最后,黑暗消失无踪。
一切阴霾不见。
涌动着银光的绚烂海洋照亮了他的眼瞳,潮声回荡在耳边,波澜漫过了他的双脚。
灯火辉煌的世界,闪耀的夜空,还有这无穷尽的归宿之海……
“真美啊。”
他闭上了眼睛。
这便是剑圣的终结。
.
当遍布裂隙的重生之环迎来了坠落,世间万象仿佛都陷入了寂静。无数耀眼的光芒碎片从庞大的神之楔上落下,带着盖亚的力量,重归世间。
就在鹦鹉螺的贯穿之下,毁灭要素发出了最后的悲鸣。
宛如呜咽。
就这样,盖亚的挽歌,消散在属于自己的灭亡里。
只是在最后那一瞬,囚笼之内的那一张模糊面孔仿佛抬起,黯淡的眼瞳凝望着贯穿心脏的鹦鹉螺。
就好像能够看到槐诗被血染红的面孔一样。
难以分辨,那眼神究竟是憎恨还是悲悯。
只有幻觉一般的叹息消失在黑暗里。
就在世界之树的封锁里,盖亚的躯壳,彻底崩解——失去控制的源质,失去生机的力量,乃至盖亚那渐渐消散的本能,尽数化为了纯粹的光焰,扩散。
无可阻挡的烈光和波澜,扩散。
倘若世界的起源是一场大爆炸的话,那么,世界的毁灭亦如是!
伴随着盖亚的陨落,那失去威权掌控的力量,迎来了最纯粹的泯灭,最终,形成了天文现象一般的恐怖规模。
笼罩一切!
饱经蹂躏的一切都被洪流所吞没,无差别的光和热形成了毁灭的潮汐,覆盖向四面八方。
哪怕是此刻殿堂之上,棋盘也开始剧烈的震颤,无法承载着过于庞大的力量,从所有的掌控和钳制之中脱离。
“就是现在。”
存续院内,院长拿起了对讲机,平静的对另一头通知:“执行编号C761方案。”
当命令下达之后,所得到的,便是不折不扣的执行。
瞬间,无穷深度之上,重重地狱黑暗的封锁之内,现境,骤然焕发出了璀璨的光亮——第二封锁·彩虹桥,启动!
绚烂的光芒如柱,悍然突破了无数深度的封锁,向着深渊之中延伸。
蓄势许久之后,此刻全功率启动,掠过了无数壁障和阻拦,贯穿了所有的障碍,飞向地狱的最深处,向着预定的坐标。
从天而降。
瞬间,锚定碎片。
宛如一只手掌,握住了棋盘。
在尘埃落定的瞬间,毫不犹豫的出手,不留下任何节外生枝的余地,甚至将所谓的礼仪和流程都抛在了脑后。
要连带其中的一切,从深渊里一同拔出!
可一切,又在瞬间,戛然而止。
就在棋盘的另一端,有两根手指轻柔的捏合,就好像拔河一样,以此同整个现境角力,令碎片停滞在原地,再无任何任何动摇!
“竟然如此迫不及待么?啊,倒是颇有现境的急躁风格。”
王座之上,大君嘲弄一笑,忽然发问:“不过,现在就说结束,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毕竟——”
他停顿了一下,俯瞰着棋盘之内:
“余波,可还没结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