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静寂,月华如水。
已近夜半时分,莫府二小姐莫晴院里,依稀还有灯光自窗户透出。
“二小姐,你就别再屋里走来走去了,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小姐估计今晚不会回府了。”丫头墨菊侍立在一旁,低声劝着在屋里来回走的莫府二小姐莫晴,“这么晚,他们不回府,能住在哪里?”莫晴顿住脚,转向墨菊问道:“我让你打听的消息,真得无误?”
墨菊点头,“回二小姐,奴婢打听来的消息,千真万确。而且奴婢还去城门口看了看,见城门已被侍卫关闭,这才回府禀二小姐的。”莫晴走至椅上坐下,“他们去参加欣悦公主的婚典,一晚上不回来,怪叫人担心的。也不知道他们是在路上出什么事,才没能及时赶回城里,还是,还是发生了其他什么变故。”就因为她是庶女,每年参加宫宴,或是官家夫人小姐聚会,都不带她去。
既然瞧她不上,就不要对她好啊?
全是假仁假义!
也不对,幼时,荣氏有带她去参加过宫宴,和官家夫人小姐的聚会。但自从发生那件事后,加之她自己刻意拒绝参加,荣氏也就不再唤她一同出府赴宴。
如此看来,说她全是假仁假义,一点都没说错。
“二小姐,你别担心,奴婢觉得老爷和夫人,还有大小姐他们不会出事的,想来婚典结束,时辰过于晚了,老爷他们被段大人留在天下第一庄住一晚也说不定。”墨菊言语恭谨地说着,“哼,我才不会为他们担心。”莫晴脸色一边,冷冷道:“他们若是出事,我正好可以把姨娘从庄子上接回来。否则,就怕我明年及笄那日,我可怜的姨娘也不能回到相府来祝贺我一句,都是那荣氏,若不是她,我姨娘也不会被送到庄子上去。”在她懂事前,一直以为自己很幸福,有爹爹chong,有娘喜欢,有姐姐爱护,是莫府的嫡出小姐,熟料,六岁那年,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听到几个老妈子议论,说什么夫人对个庶出的小姐,比对亲女儿还好,还说什么府上二小姐长得病病歪歪,就不是个吉祥人……
她们说了好多,都被躲在假山后面贪玩的她全听进耳里。
刹那间,她心碎一地。
庶女?
二小姐?
她们嘴里说的话,全指的是她莫晴。
喊了几年的娘,原来都是假的,她不是这府里的嫡女,不是大小姐莫颖的同胞妹妹,更不是荣氏身上掉下来的肉。
她是姨娘生的庶女。
可怜的姨娘在生下她没多久,就被狠心的爹爹送到庄子上去住。
知道这些事后,她不再黏荣氏,没事时,就以身体不舒服,呆在自己的小院里发呆。
直到有一天,荣氏带着她的女儿莫颖,在一众丫头仆妇簇拥下,到她院里瞧她,问她是不是身体上哪里不舒服,或者是被下人欺负什么的,使得她一个没忍住,直接爆发出,什么难听,她就说什么,什么恶毒,她就说什么。
都是荣氏,才让她自小没有亲娘在身边陪伴。
虚情假意的女|人,以为她几年的好,就能弥补她所犯下的过错吗?
不能,她弥补不了!
荣氏当时惊得张着嘴,眼眶泛红,被幼小的她指责,咒骂的一句话都说不出。
后来,她被冷血的爹爹训斥了,更被禁足,半年不许踏出小院一步。
吃饭穿衣,丫头仆妇的使唤,倒没短缺她。
但,自此,荣氏再不与她亲热,就是莫颖,也仅是见到她,客客气气一声二妹妹的称呼。
爹爹,那个冷血的爹爹,眼里根本就没有她,好似她就是个可有可无的人。
还好,这么些年来,祖父,祖母对她一如既往得好。
如果,他们今晚出事,这个府中,当家做主的就是祖父,只要她哭几声想姨娘了,再在祖父面前求几句,姨娘一定会被接回府中。
近几年,她几乎一个月去看一次姨娘,每见一次,就发觉姨娘又瘦了不少。
傻女人,竟然对冷血爹爹和荣氏一点都不恨,就是怨念,也一句都没有,还让她做个乖女儿,要尊敬爹爹,孝顺荣氏,爱护嫡姐,疼爱幼弟。
见过傻的,没见过她那么傻的,都被人送出莫府十多年,还一个劲地替人说好话。
要她忍气吞声,对恶人讨好,她才不要!
但,她也不会轻易去招惹荣氏母女,更不会招惹那冷血爹爹的厌弃,她要找时机,找个好时机,将姨娘接回府中,然后斗垮荣氏,将其赶出莫府。
说她长得病病歪歪?哼,不病歪歪的装着,又怎能得来祖父,祖母的疼惜?不病歪歪的装着,又怎能偶尔从荣氏眼里看出那一抹歉然?
她长得不难看,说起来还有几分娇艳,但她身体生得纤细,就算不装病,怕是一阵风吹来,就能将她吹倒,这样的她,谁看了,不心生一分怜惜?
“二小姐,这夜深人静的,你说话声音小点。”墨菊轻拉开|房门,朝院里瞅了瞅,随后将们关上,谨慎地与莫晴说了句。“小声?在我自个院里,而且这夜深人静之时,有哪个敢在门外偷听?”莫晴愤愤不平地说着,“二小姐,其实,其实说起来,老爷,夫人,还有大小姐对你很好的。尤其是夫人,她这些年虽与你走得不太亲近,但她时常会派她身边的何妈妈过来叮嘱我,让我好好照顾你,说有什么需要,或是你有个头疼脑热的,就立刻去给她通禀,好方便她着府医给你医治。”
莫晴恼怒地盯了墨菊一眼,“你是我的丫头,还是荣氏派在我身边的眼线?每次我发发闷气,你就为荣氏说好话,难不成,一直以来,你都有把我院里发生的事,与荣氏禀报了?”墨菊身子一颤,望向莫晴的眼睛,甚是恭谨道:“奴婢从不曾背叛过二小姐,奴婢也从未不经二小姐允许,就去夫人院里走动。”莫晴是知道墨菊的忠心,刚才她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她忽然感觉到屋里气闷得她难受,使她心烦意乱,才那么说墨菊两句。
“开一扇窗户,让我透透气。”
脸上怒容收敛,莫晴出声对墨菊吩咐道。<g头不再说话。
&ng前,轻声说道。“我不气,我就是觉得心有不公。今个欣悦公主出嫁,王侯贵族,高门大户哪家的小姐不随父母一起去祝贺,而我呢?就因为个庶出的身份,就因为爹爹不喜欢,只能呆在府里。”莫晴秀眉微蹙,幽幽地说着,“皇上肯定会去参加欣悦公主的婚典,还有庆州城中的豪门公子,怕都会到去天下第一庄。倘若我今日与他们一同前往祝贺公主大婚,指不定还能为自己暗中觅得一位如意郎君,说这话,我没什么好害臊的,因为明年我就将及笄,这个你是知道的。荣氏为给她的女儿挑个好人家,一直拖着莫颖的婚事,也不想想自己女儿都多大岁数了,还待字闺中。难不成她想自己的女儿嫁给当今皇上?”想到这个可能,莫晴立时坐不住了。<b呵护,并为自己的终身大事g上站起身,她走至窗前,就那么站在那,吹着凉凉的夜风,心如刀绞。
她觉得一股浓烈的思绪,正在自己心中渐渐积聚,似乎要喷薄出来,她想放声大哭,为什么上天要这般对她不公?荣氏一门心思地为莫颖的未来做打算,却害得自己的姨娘被关在庄子里受苦,让她的未来没有个影踪。
慢慢地,心如刀绞般的痛感逐渐消散,化为无尽的恨意。
她绝不要荣氏母女好过,绝不要荣氏的如意算盘得逞。
嫁给皇上?
她也想呢。
墨菊不知莫晴心里想得是什么,她只觉莫晴身上散发出的气息,时而悲伤,时而决然。她是个丫头,而且是个没什么城府的小丫头,随口接住莫晴的话,就说道:“二小姐,奴婢觉得大小姐嫁给皇上是件极有可能的事。你想啊,老爷是当朝丞相,夫人又是荣国公府嫡女,大小姐她样貌好看,气质舒雅娴静,而且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墨菊说着,突然话音止住,无措地看着转过身,正瞪着她的莫晴,“你个没脑子的死丫头,说这些话,是不是故意气本小姐呀?”
“没,奴婢绝对没有那个意思。”
墨菊头摇得似拨浪鼓一般。
“没有哪个意思?”莫晴伸手一把关上窗户,走至桌旁坐下,眉梢一挑:“你跟了我有七个年头了吧,我的xing子,你应该是了解的,既然了解,为何还要说些刺激我的话?你明知我爹喜欢莫颖,亲自教授她琴棋书画,诗词歌赋,而同是他女儿的我呢?只能跟着外面请来的师傅学习。我爹的才名,凌国上下哪个不知,岂是几个请来的师傅能与之相比?莫颖厉害,长得比我好,才艺也比我精湛,加上她的身份,嫁给皇上,是没什么问题。可我偏偏不会让这个可能成为现实,要嫁,也只能是我嫁,她还是趁早滚一边去!”幼时的记忆,令她对当今皇上,以及墨皇和女皇的样貌记得已不大清楚,可他们的故事,这些年来,她没少听过。
墨皇和女皇宛若天人一般,当今皇上和欣悦公主是他们的子嗣,相貌自是生得极好。
作为女儿家,谁不想嫁个样貌俊美,能力非凡的好夫君?嫁给皇上,她有想过,但觉得这是件不可能的事,也就没深想。
但,她是爱慕他的,就像这天下所有女儿家一样,爱慕着样貌生得俊美,能力非凡的皇上。
如今,有机会能让她愿望实现,她是不会错过这个好机会的。
明日,就看明日那冷血爹爹和荣氏母女回到府中会发生怎样的事了。但凡有任何于她有任何风吹草动,她都会使出全身解数,让自己在他们面前有存在感。
&ng前,“夜都这么深了,或许就像你说的,我爹他们被段公子留在天下第一庄住一晚,明日怕是才能回府。”
&ng躺好,道:“二小姐,就算你要怨怪奴婢,奴婢还是想与你说两句。”莫晴阖着双眼,轻启唇角,“你说,我不怪你便是。”<g幔,低声道:“夫人真得待二小姐极好的。二小姐就算不想别的,就光想想你未来的婚嫁,还有宋姨娘,言语上对夫人和大小姐热乎些,这样的话,老爷看着也欢喜,说不定哪天就把宋姨娘从庄子上给接了回来,还有二小姐的婚事,老爷和夫人也能上上心不是。”莫晴轻笑出声:“我刚说的话,你是不是忘了?倘若莫颖能嫁给皇上,我又为什么不可以?婚事,我的婚事与她莫颖绑在一起,她嫁谁,我就要破坏掉,自己取而代之。你是不是觉得小姐我没那个本事?”
“二小姐的本事,奴婢晓得的。可是,可是皇上不是谁想嫁就能嫁的,就是大小姐,也不一定真能嫁给皇上,何况,何况……”小菊说的吞吞吐吐,莫晴淡淡道:“何况什么?你是不是想说,何况本小姐是个庶出的,根本就不用费心思往皇上身上想?”
墨菊垂下头,嗫嚅道:“二小姐,不是奴婢轻jian你庶出的身份,只是,只是庶出就是庶出,女皇和墨皇是不会让皇上娶个庶出女子为皇后的。与其这样耗费自己的精力,二小姐不如就好好的和夫人,还有大小姐相处,到及笄后,让夫人为你寻一门妥帖的婚事来得好。”
“好了,你说得,我都知道了,去休息吧!”墨菊所言,是为她好,莫晴不是没有听出来。可她就是钻进牛角尖出不来,就是非要和莫颖一较长短,就是觉得荣慧芯对她的好,都是些假仁假义。按理说,没有她小时候那般指责,咒骂荣慧芯,她的日子比现在过得还好,说不定她现在的身份,已然是莫府嫡次女。
荣慧芯有想过收莫晴到自己膝下,给她个嫡出的名分,好以后给觅门好亲事给她。
奈何,莫晴自个把自个的后路给毁了。
当年,送莫晴姨娘出莫府,荣慧芯是一点都不知情,完全是莫慕云觉得自己愧对荣慧芯,做主将妾室宋氏送到了庄子上。对此,荣慧芯或多或少对莫晴母女心有愧疚,便毫无芥蒂的对待尚在襁褓中的莫晴,真是把她当做自己亲生的女儿在疼爱。
却不料,被莫晴从仆妇口中听来些闲言闲语,无尽的指责和咒骂,这让她如何接受得了?
久而久之,她不再对莫晴亲近,但她也没有打压莫晴,吃穿用度,一样没短缺。
这些,莫晴自个心里也是知道的。
然,有的人就是这样,你对她好,她反而觉得你心有愧疚,是亏欠于她,才这般讨好她。
生生把你的好心,被无视个彻底。
翌日一早,凌无双一行人,以及昊阳,皆离开天下第一庄,往城里返回。
“双儿,你说南风他,他会不会欺负小诺呀?”轩辕墨和凌无双坐的车子,缓缓驶入城门,挑开车窗上的布帘,看着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轩辕墨随口问了凌无双一句。“什么欺负不欺负的?南风疼爱小诺还来不及,怎会欺负她?”凌无双懒懒地靠在车厢上,白轩辕墨一眼,语声轻淡回了句。
轩辕墨抬手,食指在鼻头上摩挲了下,俊脸微红,看向凌无双道:“我是说,是说……”凌无双瞧他那憋忍着的样子,依旧语声轻淡道:“是说什么?都三十好几的人了,说话似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子一样,吞吞吐吐。”她是故意损轩辕墨的,好久没看见他这种有趣的神态了。
逗逗趣,也蛮不错的。
凌无双心里低笑一声。
“我是说,是说南风那小子,该不会把小诺已经给吃了吧?若真是这样,我非得把他揍扁不可!”轩辕墨豁出去了,说出口的话,听起来无比愤懑,“你还是省省吧!”凌无双打击他道:“这都一晚上时间过去了,要说小诺已经成了南风的人,我觉得没什么可奇怪的,你也不想想,他们两人能结合在一起,多不容易,彼此真心爱着对方,发生点什么事,在所难免。你这会子才想到,是不是已然晚了点。”她说着,笑了笑,“再说,你觉得小诺会让你找南风的不是吗?那丫头就跟我一样,护短得紧,想想你当初被人欺负的时候,我是怎么为你出气的,这么一来,你应该知道结果的。只要你对南风出手,小诺绝对会帮着南风一起对付你。而我呢,就坐在一旁端盘瓜子在那嗑,看着你是如何被小诺整得服服帖帖!”爱女如命,小丫头一摆脸子,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过去哄人家开心,还说什么揍人小丫头的夫君,看来,这人昨晚明显是没睡好,才会大白天说梦话。
她话语轻轻浅浅,且带着一抹戏谑,骤时令轩辕墨俊脸红得更甚。他紧紧地盯住凌无双,眸里微微泛起水雾,他好憋屈呀,他还不是怕女儿被南风那老小子占便宜么,咋就还被亲亲娘子揭起了短,还,还言语戏谑他,凌无双与他视线相对,越看他越觉得好笑,她的眸子渐渐笑意尽显,道:“话说,你有多久没扮过这无赖样了,快别了!否则,我立刻马上唤倾凌,昊阳他们过来看你现在的囧样!”一看到他眸眼湿润,她就会想起她做傻王时的样子,那时的他,真的让她好怜惜,但也让她恨得牙痒痒,她怕自个再看下去他,会一拳揍在眼前这无赖的面门上。
哼哼!她可是很小心眼的,当初骗得她好苦,可从没被她忘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