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帐子被一只手狠狠地抓紧了,又松开——斑驳的皱褶还没来得及平复,又再度被人死死地拽住,不住拉扯。女子的痛苦呻吟声一声高过一声,后来几乎变作了嚎叫一般,叫屋内外的人都不免有些心惊胆战。
然而真正让人揪心的,还是当嚎叫一阵一阵地弱下来的时候。
“怎么本府还没派人来?”一个小丫头额头上尽是细毛汗,在门口来回地绕着圈子。
“要不然再叫一个人去催催罢,这可是给他们顾家生子嗣呢……”另一个稍微年长一些儿的丫鬟话音还未落,仿佛是为了回答她俩似的,一声高呼从门外传了进来:“本家儿来人了!太太派人来给姨娘接生了!”
两个丫头这才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像孟雪如这样的外室身份,若是没有本家儿正室派来的人给接生,哪怕孩子露头儿了,也是不敢私自请接生婆的。明面上的理由是为了子嗣着想,可谁心里不知道,都是怕外室来个狸猫换太子,不知从哪儿抱来个男孩日后分家产?
也正是出于这个原因,孟雪如在痛苦里硬生生地捱了几个时辰,嗓子都已经喊得嘶哑了。
院子不大,两个丫头几步迎到了院子门口,从外头接进来了一个垂着眉毛的妈妈。
年长些的丫鬟曾经随孟雪如在顾府里住过一段时日,因此一见着面儿,立刻就叫了出来:“乐妈妈!太太竟把您给派来了?”她有些不敢相信地眨了眨眼。
谁不知道,乐妈妈是太太身边离不开的亲信——只是不知怎么地。今日的乐妈妈看着似乎脸色十分灰败,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趣似的,听见了孟雪如时不时的惨呼声,也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句。抬腿往里走。
跟在乐妈妈身后的,是两个有几分眼熟的婆子,似乎也是往日在孙氏院儿里见过的。除此之外,还有一个接生婆打扮的妇人。
见到了乐妈妈打头儿的阵势。那丫鬟原本一句“怎么来得这样晚”,也咽回了肚里没说出口。乐妈妈仍旧也不忙进屋,先问了一句:“大老远地跑过来,你怎地还不去热些茶水来?”
丫鬟愣了愣,忙笑道:“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还请这位妈妈赶紧进去罢!我们姨娘已经痛了有好几个时辰了……”
那接生婆板着脸道:“热水、巾帕、剪子……东西都备好了没有?”
一院子的丫头,谁也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要备什么?那丫鬟一时有些气结,这个节骨眼儿上又不敢开罪了接生婆。忙笑道:“只有一些以前备下的零散东西。恐怕不全。您给个话儿。要备些什么,我这就去准备!保证一会儿就得!”
“不急——你先去取了茶来,我们一路过来。口也干坏了。”
丫鬟脸色顿时有点僵,到底不敢说什么。仍去热了茶端了上来。接生婆慢悠悠地喝过了,才开口说了一连串儿,即刻便要院中的丫头去准备。
孟雪如身边的人一听了这话,哪敢耽搁,忙忙地各自去了。
乐妈妈依旧沉着一张脸,坐在原处不动。另两个婆子对视一眼,见四周无人,压低了声音劝慰道:“……妈妈何苦这样消沉?待五小姐一嫁出门去,太太马上就得把你请回来。你瞧,像今儿这事儿,不也是托付给了妈妈么!”
乐妈妈听了,半抬了抬眼皮,没有吭声。过了半响,才叹了一口气。
无论是谁,似乎都对屋中那断断续续的痛呼声充耳不闻。
“往日过于嚣张了,又摆了太太一道,也怪不得太太想让她吃一个教训。”不知是哪一个婆子轻声道。
乐妈妈这才望着那接生婆开了口。“让她受点罪就行了,不必要让她出什么血……到底闹出人命了不好。”
一个婆子顿时有些坐不住了。“可是太太不是说——”
“——太太只说了见机行事,可也没说要弄死人!”乐妈妈猛地打断了她。
剩下的三人不说话了。过了一会儿,一个小丫头来请乐妈妈去瞧瞧准备下的东西,乐妈妈便起身跟她走了。逮着这个机会,方才的一个婆子忙对接生婆轻声道:“……你莫理会她,她是犯了错,被罚得有些没胆气了。待会儿,你还是照太太吩咐的来,该怎么办还怎么办……”
接生婆忙点点头笑道:“不就是不想让她再生了吗……这个好办得很。”
屋里一声饱含痛苦的呻吟,声音越来越低,才到一半,猛地断了。
“不会出什么问题罢?你还是进去看看的好!”另一个婆子终究是有些放心不下的样子。
正好这个时候,也有丫鬟端来了一盆盆的热水;那接生婆也就顺势站了起身,进了卧房,把门在身后关上了。不一会儿,接生婆的声音就传出来了:“姨娘醒醒、醒醒……哎,你们去煮几个鸡蛋来,产妇要肚里有食,才有力气生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