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九章 人口买卖
相对于邱晨的惊讶和紧张,黄婆子倒是表现的沉稳淡定,又带着些微不让人讨厌的恭敬,堆着笑对邱晨和程掌柜曲膝见礼道:“见过夫人。见过程大掌柜!”
程掌柜觑了邱晨一眼,笑着抬手道:“我说黄婆子,你就不用来这套虚礼了。不过,我可跟你说明白了,这位夫人要的人可是半点儿含糊不得,若是……有什么差池,不说别人,我们东家也不会答应!”
黄婆子脸上的笑越发深了,神色也又恭敬了两份,再次曲膝福了福,笑道:“瞧大掌柜说的,婆子别的不敢说,但最是懂得一个安分守己,也最是懂得一个信字。呵呵,也是婆子卖弄,既然程大掌柜的叫婆子来,想必也是看得起婆子,婆子再怎么说,也不能给大掌柜丢了脸不是!”
“行啦,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了。想必,你也知道夫人的条件了,那就赶紧把你带来的人叫进来吧。”程掌柜有些不耐地挥挥手,吩咐着。
黄婆子连连笑着应了,走到门口朝门外招招手:“都进来吧!”
随着她的声音落下,从门外鱼贯走进来二十多个人,有男有女,有二三十岁的壮年,也有十多岁的丫头小子。随着这些人进来,邱晨的目光就对黄婆子的好奇上转到了这些人身上。就见这一群人,虽说穿的都一般,甚至还有两个人身上的衣衫打着补丁,但无一例外的都洗的干净,容貌不论,头脸也收拾的很整齐,而且,这些人确如之前程掌柜说的,显然是接受过‘岗前培训’的,一个个神态恭敬,垂着头逼着手,人虽然多,却非常有序地按照个子高矮依次站定,随着黄婆子的话,朝着上首跪下行礼。
到了这时,就不能再由程掌柜代劳了。
邱晨抬抬手,道:“都起来吧!”
随即,在众人又磕了个头起身后,邱晨又道:“抬起头来!”
嘴里这么说着,邱晨却觉得有些暗汗,这话,太耳熟了,无数古装电视剧电影里,高位者接见下属奴才的经典台词啊!
那些人倒是顺从配合,闻言俱齐刷刷抬起头来,却大部分都垂着眼,不敢抬眼直视,显得很是恭顺。邱晨目光一扫,就看到人群中一个十二三岁的丫头和另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妇人,都在抬头的瞬间向她看过来,特别是那丫头的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失望和鄙夷,让她看在了眼中。
是了,这丫头虽然年岁不大,不过十二三岁,却是容颜不俗,杏眼桃腮,肌肤细嫩,身量虽还不足,却纤细修长,可以预见,再过一两年,必定是个难得的美人儿。这般容貌,虽是卖身为奴,也心有不甘吧?
人家这是看不上她呢!邱晨暗暗撇嘴,也干脆不再理会这两个人,只细细地将其他人看过去。
对于容貌,邱晨没有要求,但品质,或者说心性则必须是好的。可以没知识可以不够聪明,但买来做仆人的,最重要的就是忠诚和守分。这两者之间,邱晨更看重守分。
刚刚买回来的陌生人,你就要他无比忠诚不可能,但忠诚可以培养,可以逐渐增强认同感,但这一切的前提就是心性要好,要安守本分。这里的安守本分,不是说不可以有自己的追求,不是说不想着摆脱低人一等的奴籍。但这个追求要是用正当的手段去争取,通过自己的努力和勤奋去换取更好的生活、社会地位,这样的人,邱晨会欣赏,会帮一把,比如成子就是如此。但为了一己私利,就罔顾廉耻,罔顾良心道德,用损人甚至是害人的阴私手段达到自己目的,这样的人坚决不能要,即使一时识人不清,一旦发现,也会毫不留情。
不过一盏茶功夫,邱晨就将二十几个人看了一遍,再没有发现其他问题后,邱晨开口对黄婆子道:“让他们自己说说,叫什么名字,都大了,识不识字,家里有什么人,还有会什么,挑不挑食,最喜欢吃什么,最喜欢什么布料,什么颜色……”
邱晨一口气说了不下十个问题,不禁黄婆子听得愕然,连程掌柜也有些发怔。
咽了咽口水,黄婆子脸色僵硬道:“请夫人赎罪,婆子没记住夫人说的问题。”
邱晨抬抬眼觑着黄婆子,挥挥手道:“算了,就让他们自己个儿说,只要是与自己相关的,越详细越好!”
黄婆子恭敬地曲曲膝应下来,转身对那些人道:“你们能遇上婆子我,也是咱们的缘分,这会儿婆子再给你们提点一回,眼前这位夫人温厚宽和,你们能遇上夫人更是你们的福分,只看你们自己能不能入了夫人的眼了。小喜,从你开始吧!”
说着话,黄婆子一指最前边左手的一个小丫头,这个叫小喜的丫头个头不高,在普遍偏瘦的人群中,显得稍稍有那么点儿圆润,圆脸圆眼睛,被点到名字后,飞快地抬头看了一眼,恰好对上邱晨审视却平和的目光,微微一怔,随即垂下眼,朝着邱晨曲曲膝,这才开口。
第一个被点名说话,小喜难免的有些紧张,磕磕巴巴道:“回,回夫人,奴婢,奴婢小喜,今年十一,正月十六生人,不识字,家是清水县南埔营子的,家里尚有父母和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奴婢排行第二,大姐已经在年前嫁人,奴婢会做饭洗衣裳喂猪种地……不挑食,有啥吃啥……”
说着说着,小喜的紧张感弱了些,说话渐渐流畅起来。说到会做什么,还微微流露还微微流露出一丝自信来,可再说到自己的喜好上,就哽住了,愣了片刻,给邱晨曲曲膝道:“回夫人,奴婢自小穿的都是娘亲纺织的土布,只有黑、靛两色……不过,奴婢娘亲纺织的布料极好,最厚实耐用了,全村最好的……”
“行了,别说这些没用的!”黄婆子听小喜说的有些跑题,连忙开口制止。
小喜吃了一吓,立刻跪倒在地叩头请罪:“夫人,奴婢,奴婢知错了,求夫人不要生气!”
邱晨微微一笑道:“无妨。你起来,站在一旁!”
小喜疑疑惑惑地起了身,顺着邱晨的手指站到一旁的空处,忐忑地看着邱晨又转了目光,听第二个小丫头介绍自己。
第二个是个黄瘦的小姑娘,容貌清秀,个头似乎比小喜稍高,神态间却不如小喜明朗。
“奴婢家里姓霍,名春香,清和县顺河村人士,今年一十二岁,父母去世,还有个弟弟,也跟我,跟奴婢一起,奴婢识得几个字,会针黹女红,也能上灶……奴婢什么活都能做,但只求夫人开恩,收下奴婢,也收下奴婢弟弟,让奴婢姐弟能在一处……”
说着,拉过一个**岁的小子来,双双跪在邱晨面前,叩首不已。
这回出现这种意外的情况,黄婆子却没有出声喝止,反而看向邱晨,观察着邱晨的脸色,道:“夫人,这姐弟俩也是可怜的,原本家里也有些许田产,去年春日他们娘亲得病死了,父亲不久也撒手去了,只剩下这姐弟俩无依无靠,田产却被族里霸了去……这俩孩子也都是懂事知礼的,婆子也厚着脸求夫人开个恩,将她们姐弟俩一起留下!”说着,又是曲膝行了一礼。
邱晨微微皱着眉,这个春香虽说知礼懂矩,也识字,可有这种身世经历的孩子容易心有仇恨,对于买丫头的她来说,反而不如小喜那样单纯活泼的孩子好用……
略一思忖,邱晨开口道:“春香,你既知道带你弟弟离开你们村子,想必也对今后有了铺排,你且说说,你以后有何打算。”
黄婆子微微一怔,抬头看了邱晨一眼,下意识地就要回头去提醒春香,却被邱晨止住:“黄婆子,你且不要插话,站在一旁!”
黄婆子心中微凛,不敢多说什么,曲曲膝,垂着头退到旁边侍立。
春香对于邱晨这么一问,也是心怀忐忑和不安,握着弟弟的手紧紧地,泛出一抹青白之色,还微微的有些颤抖。她的弟弟被姐姐抓的手发疼,又感觉到了姐姐的害怕和紧张,也不禁瑟瑟地红了眼圈儿。如此一来,本就身形瘦弱的姐弟俩匍匐在地,瑟瑟的样子,就愈发让人可怜了。
若是邱晨初到此地,或许会问都不问就收下这一对姐弟,可自从出了庆和家那档子事儿以后,她对用人,特别是这种要在自己和家人近前伺候的人,难免就警醒挑剔了许多。买奴婢,看似主家处于绝对上位,但一个不查用了心怀叵测的奴仆,也说不定就着了道。再说了,邱晨天天忙碌不堪,本就够累了,买人是为了自己和家人生活的更舒适,可不是为了买一些隐形炸弹回去,日防夜防的,此事,关乎她自己和自己最亲近的人,由不得她任性而为。
上边邱晨端坐如仪,第一次买卖人口的紧张已经散去,换上了全心谨慎。
春香拉着弟弟跪在地上,满心紧张害怕,却也知道,这位夫人看似脾气温和好说话,却不是个好糊弄的,她若是不说实话,只怕瞒不过对方,反而错失了这次机会,毕竟,对方只是问她以后的打算,并没拒绝一起收下他们姐弟二人,也就是说,收不收他们就看她回答的能不能让对方满意。
房间里很静,几乎所有人都关注在春香身上,这让她倍感压力的同时,却也知道没有时间给自己犹豫思忖,她必须果断利落,有时候过于犹豫也往往会失去别人的信任。这些,父母在的时候,都不用她费心思,可母亲父亲接连病逝,年幼的她带着幼弟,一次次躲过族中那些叔伯暗里的算计才得以保下两条性命,更是为了能活下去,干脆带着弟弟一起卖身给了黄婆子……
是以,不到一年,她的心智远比同龄人成熟深沉,也正如眼前这位夫人所说,她对以后的日子也早就有了安排……或者说,只是对弟弟的未来有了安排。至于她自己……则没有想太多。
很快打定了主意,春香努力让自己镇定了一些,又磕了个头,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邱晨,道:“回夫人,春香是想过以后,春香得了主家认可后会跟主家求个恩典,让弟弟能够读书识字,将来,就替弟弟自赎,让他能够去参加科考。不敢隐瞒夫人,先父考过秀才,在世之日也一直期望弟弟能够超越他读书有成……这是春香唯一的一点痴念,除此以外,春香只想着好好伺候,再无其他奢望!”
说完,也不再哀求,只一头磕在地上,发出咚的一声轻响来。
春香弟弟见姐姐如此,神情惶惶着看了邱晨一眼,红着眼哀求道:“夫人,我……小的可以不念书,恳请夫人不要怪罪姐姐。姐姐针线做得好,做饭也好吃……小的,小的会磨墨会打扫清洗……以后,会忠心耿耿……求夫人留下我们姐弟俩,小的,小的以后会努力干活报答夫人!”说完,同样叩头及地,再不出声。
这个孩子只有七八岁,和俊言相仿,搁在普通人家,还只是个狗也嫌的年纪,可这个孩子,却因为父母双亡,被迫过早地品尝人世不易种种艰辛,这会儿,不至于慌乱无措,甚至害怕哭泣,还能够想着出面维护姐姐……也实属难得了。
更主要的是,春香对未来生活的安排,或者说期待,在她看来并非妄想,也不算难为……罢了!就不再考验自己的狠心了。
略一沉吟,邱晨开口:“嗯,我知道了,你们且起来吧,站到小喜那边去!”
春香脸上一喜,无声地吐了口气出来,拉着有些懵懂的弟弟再次磕了个头,垂着眼退到小喜身后站定。
这一趟,黄婆子一共带了八个丫头来,都是十一二三岁的,小喜和春香之后,另外六个丫头也上来做了自我介绍,那名容貌出众的丫头名叫秀丽,上来答话之时倒是语言流利,眼珠子却骨碌碌转着,看得出来,就不是个安分的。另外还有一个十三岁的丫头,容貌还罢了,性格却看得出很是执拗,看人的时候,眼睛有些发直,还有两个虽然看起来惴惴的,却一个说爱吃府城的三元饼,一个说喜爱滑滑的缎子……这四个被邱晨剔了出去。
婆子来了六个,邱晨没有立时决定,而是等着后边的六个小子八个壮年自我介绍后,留了一对夫妇和他们的小子。另外又留了一个绣活出色的,两个憨厚的没有家业的妇人。小子看着还不错,就一起留了。八个壮年剔出去两个言辞闪烁的,剩下的六个也都留了下来,包括其中一名微微有些坡脚的也没说什么。
等这二十五个人看好了确定下来,黄婆子上前,将剔出来的数人带了出去。
邱晨慢慢地喝了口茶,这才看着下边垂手而立的二十五个人,缓缓道:“我今儿不过是粗粗一看,留下你们试着做上两个月。一天一时,一个人什么脾性或许还看不透,但想瞒两个月却是不能……两个月后,或者其间有什么差池、不合心意,少不得还得把你们还给黄婆子,另寻去处。当然了,留在我这里,别的不敢说,苛待奴婢的事儿是绝对没有的,只要尽心尽力,忠心为主,我不敢说包你们以后大富大贵,但衣食无忧是敢说的。另外,就如刚刚春香说的,自己,或者对亲人有什么打算,都可以跟我说,只要是正当的,我都不会责怪,能帮一把的,我也不会吝啬。行了,就先说这些吧,你们且跟着下去清洗一遍,换换身上的衣物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