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萱明显松了口气,脸上浮起一层欢喜来。
邱晨垂了眼睛,喝了口茶,也不看宜萱,仍旧垂着眼睛,道:“如今京中形势……让姑爷外放避一避,也好!”
宜萱眼中闪过一抹明了,神色也肃然起来,连连点着头道:“那我回去跟婆婆好好商议商议,就听大嫂的。”
邱晨勾起唇角笑起来,看着宜萱道:“若是外放,你跟着不跟着?”
宜萱脸色有些黯然起来:“我是家中长媳,又主持着中馈……怕是不能跟上!”
说着说着,不由垂了头。
邱晨看着微转着头的宜萱,暗暗叹了口气:“其他的都是虚的,家庭和睦,一家人亲密……无间才最重要。”
宜萱垂着头,盯着脚前的地面怔了片刻,然后缓缓转回头来,盯着邱晨道:“大嫂,你说我跟上,会不会被指不孝?”
邱晨嘴角微微一抽,垂了眼道:“我读书少,大道理知道的不多,可也知道,所谓孝道并非一成不变的。孝不孝也不在守没守在身边……做人妻子的,最重要的是丈夫,做母亲的,最重的自然是儿子……你替他们照应好儿子,也是一种孝。这中间,并不冲突。”
宜萱的眼睛渐渐亮起来,眉花眼笑地连连点着头道:“大嫂说的对……嗯嗯,是我着相了!”
六月初九,翟玉甫点了南直隶正定府长清县知县。长清县在正定城北,紧邻运河,乃正定府到通州前的最后一个中转码头。土地肥沃,水利设施完备,有马踏湖和燕归湖等湖泊水面,物产丰富,被誉为京南的鱼米之乡。距离京城只有三百里左右,快马加鞭一日即达。
邱晨打发了人送了份贺礼过去,隔天,宜萱来跟邱晨辞行,随后欢欢喜喜带着三个孩子跟着翟玉甫离京赴任去了。
进了六月中旬,秦铮仍旧不见有信,邱晨忧虑渐渐重了起来。
昀哥儿已经满了六个月,不知是不是营养特别充裕的缘故,比一般孩子健壮许多。王氏的孩子康和比他大三个多月,平日里吃的也不差,却不昀哥儿高,也不如昀哥儿壮。不到六个月就能很利落地坐着了。到了六个半月上,已经开始倒腾着手脚摸爬滚打一番了,只是爬的还不太利落。
为了防止小东西从床上爬落摔着,邱晨干脆找庄子上的老农帮着做了个大大的蒲草垫子,上边用三梭布封了,直接将昀哥儿和康和放在上边玩耍。然后,就经常看到康和安安静静地坐在垫子一角,昀哥儿则是穿着连衣短裤,满垫子的摸爬滚打。
连衣短裤经邱晨授意,做的不是小熊就是小老虎,还有个小兔子的屁股后头还缝了个白色的毛球儿,垫子上就不时变换着萌萌的小兔子、小笨熊和小奶虎……
六月下旬,秦铮仍旧没有消息,北路的徐琼倒是有两回军报送回来,却并没有透露南路军的消息。
邱晨忧虑着,更不敢让自己闲下来。每日处理家事,应付京中各方的应酬往来,主要的是,春天种下去的马铃薯就要收获了。
六月底,邱晨带着孩子们再次下乡去了庄子上,避暑。
这一次,汤老先生因中了暑气,没有随行,汤家的两个孩子汤家卓汤家斐哥俩儿却跟了过来。
六月底正是一年中最酷热的季节,这群孩子七八岁不到十岁,正是最活跃好动、最不知深浅的年纪,邱晨不敢放任他们自己玩耍,干脆带了他们去地里看着马铃薯收获。并给了孩子们一项工作,每个人发了一本账册子,一根碳条,让他们每人带着两名小厮,在地头寻个树荫候着,庄户们收了马铃薯就送到他们这边来过称记重,一来对产量有个清晰的统计,二来也作为庄户劳力们干活的计酬依据。
孩子们第一次被授予如此重要的任务,一个个都格外认真负责,一天下来,小脸儿晒得通红了,也没有一个人叫苦喊累。
收获的第一天,杨璟庸就赶了过来,看着一堆堆马铃薯和孩子们报上来的亩产数量,一脸喜气洋洋地几乎笑成了花儿。邱晨几次想要询问关于藏地的战况,却都被杨璟庸有意无意地避开了去,两次三番之后,邱晨干脆不问了。
上战场就有危险,秦铮能回来自然会回来。万一……她追着杨璟庸问,就是追着皇帝去问也没什么用。
杨璟庸得了准确的亩产收入,带了一大筐新收获的马铃薯,临近午时了,都没留下来吃午饭,跟身后有狗撵着一样,带着人匆匆回了京城。邱晨忙着,连送都没送,只盯着运回来的马铃薯,让众多妇人孩子们挑选出破损磕碰的,完好的送进早就挖好备用的地窖中。
吃过晚饭,邱晨就招呼秦礼秦孝带着孩子们去湖边下水游泳,几个小子仅穿了短短的内裤,跟小白条鱼儿似的,在水里扑腾撒欢儿……邱晨也去,只不过让人清了一处地方。她让丫头们用蚕丝编织了长及膝盖肘部的弹性衣裤,充当泳衣使用。阿满也穿了同样的衣裤,跟在她身边,有些悻悻地。倒是坐在木盆中的昀哥儿,兴奋地有些忘乎所以,几次想从木盆中爬出来,好在有承影和含光几个丫头看护着,邱晨才能放心地教导阿满学着蛙泳、仰泳、自由泳……
若没有秦铮的长时间失联,庄子上的生活是简单而快乐的,加上马铃薯丰收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的脸上,让早已经知道结果的邱晨都忍不住悦然心喜起来。
孩子们晒成健康的小麦色,算盘也打的非常熟练的时候,马铃薯收获完成,统计下来的数字,肥田的亩产跟安阳持平,平均亩产超过了一千六百斤。盐碱地和山坡地的收成低一些,也有九百多将近一千斤!
这些地原本是没什么收益的,充其量就是生些青草喂牲畜,或者草枯黄了后割回来做柴火。如今,有了马铃薯,这等废地居然也能亩产上千斤……其惊喜程度丝毫不亚于肥田的超高收益。
七月初八,收获完成。
七月初十,户部和庄子隶属的通州知县就赶了过来。当然,作为其中的主导人物,雍王爷杨璟庸也亲自过来,看收获的马铃薯,看生长旺盛,即将收获的玉米和红薯。
午饭就留在庄子上用的。邱晨就用刚刚收获的马铃薯做食材,好好地款待了这些官员。或炖、或炸、或蒸、或炒……马铃薯的高产和美味,随着一顿饭深深地印在了官员们的大脑中。
七月十五中元节前夕,邱晨带着孩子返回京城。
中元节,乃祭祀大节。秦铮不在家,纪夫人的祭祀就有邱晨带着人事不懂的昀哥儿进行。
中元节的香灰味儿还没散尽,人们已经为即将到来的八月节做起了准备。邱晨也备了节礼,送往安阳正定等处。
七月底,赵国公徐琼部传来捷报,在藏南终于将叛贼余势一举全歼。此次,西北叛乱历时将近两年,终于随着这次捷报画上了个完满的句号。唯一不完满的,就是秦铮率领的西南部众失联已经两个月……邱晨此时唯一安慰自己的就是交通不便、路途遥远,信件受阻……
只要没有收到确凿的不利消息,她就始终坚信,那个男人不会言而无信,撇下她们母子们先行离去。他说过,护佑她以后的岁月,让她和孩子们平安喜乐的。
邱晨的信件原来是跟着秦铮的信一来一往的,如今秦铮的信断了,邱晨的信却一直未曾间断。每隔十日,她就会写一封信,交给秦礼。
秦礼没有拒绝过,她的信就一直写下来。
她的信中,写家中诸般事宜,写阿福阿满的学业,写昀哥儿的成长点滴,写庄子上的春耕和秋收……
赵国公大捷的消息传回来,国人无不欢庆。
胜利的喜悦洋溢在每个人脸上的时候,邱晨端坐在书案前,铺下笺纸,提笔给秦铮写信。
——定南侯成了赵国公,如今再次大捷,或许会封王?
——孩子们在庄子里玩的欢畅无比,一个个都晒黑了,却都壮实康健。阿福阿满学会了记账,学会了丈量田亩和估算亩产……昀哥儿会坐了,会爬了,如今已经能够扶着东西站起来了……你若再不归家,昀哥儿就要会走、会跑……然后长成大人了。你错过了孩子的出生,错过了孩子的成长点滴……或者,等哪一天你回来,哥儿已经长大,你已经两鬓斑白,须发苍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