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超出了秦铮和邱晨的预料,昀哥儿在抓周上大出风头不是他们夫妻希望看到的,但事情发生了,他们两个人谁也没太在乎,送走了客人之后,就恢复了安宁平静的生活。
昀哥儿是腊月初六的生日,隔天就是腊月里的第一个比较重要的日子,腊八节。
提前几天,邱晨就带着家里的丫头婆子们齐动手,挑选各种熬制腊八粥的材料。什么粳米籼米血糯米,什么黄豆绿豆赤小豆,还有各式干果蜜饯诸般,备足了料,大厨房里腊八这天交子时开始,就开始点火熬制腊八粥。
一样一样的材料,根据特点质地分批次加入到几口大锅里,粥体渐渐浓稠软糯,混合出一种浓郁的香甜味道来,从大厨房弥漫出来,几乎覆盖了大半个靖北侯府去。
邱晨在小厨房里也熬了一锅粥,她用的材料跟大厨房的差不多,只不过,量少一些,熬制的办法也与大厨房有些不同。
这个时代熬粥,喜欢将粥里的米、豆熬的稀烂混成一团,喝粥的时候几乎不用咀嚼,软糯好入口;邱晨却不喜欢这样的粥,她喜欢软糯又多少有些q的口感,材料绝对不能熬到没了魂儿,要粒粒分明,才能让层次丰富的口感和味道!
卯时末刻,开始起火熬制,大概半个时辰,不到辰时中,粥就熬到了恰到好处。
小厨房里的粥交给月桂看着,邱晨又去大厨房,看着丫头婆子们将熬好的粥分装到一只只加盖的钵子里,再装了食盒,分送到交好的人家去。这种送粥的习俗被称为‘分福气’,送了粥出去,是将自家福气与人分享。当然了,这一天也会接到许多亲朋好友送来的‘福气’,人情往来,福气也一起分享,让现代人看可能很有些麻烦,有些多此一举,但邱晨来了几年,渐渐融入进去之后,觉得这样相处往来多了许多人情味儿。
阿福阿满自从腊八就开始放了年假,不赶着上学了,早上练完功洗澡换了衣裳之后,过来跟昀哥儿玩到一处,笑声不断的。秦铮就在旁边看着,眼里含着微微的笑意。
邱晨看着人带了粥送出去,转回来,小厨房的粥也熬好了,她就张罗着丫头婆子们盛了粥,还有其他早点摆上饭来。她带着丫头们端着早餐走进屋,看到的就是爷儿四个一派欢喜和乐的场景。
昀哥儿跟只八爪鱼一样,牢牢地趴在阿福背上,阿福正带着他玩骑马。阿满则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伸着两只小手护着昀哥儿,防止他滑落下来。相对于孩子们的热闹,秦铮最轻松,坐在炕沿上,端着一只杯子喝着茶……只不过,仔细看就能看出来,他的目光一直关注着炕上的几个孩子,显然是护着孩子们不摔下来呢!
“洗洗手,吃饭了!”
邱晨一声喊,几个孩子闻声立刻抬起欢喜的笑脸望过来。昀哥儿一早上没看到邱晨了,这会儿看到娘亲特别的兴奋,直起身子,张着一双小胖手,就势要往邱晨这边扑。这小东西忘了自己不是在平整的炕上,下半截身子还趴在哥哥身上呢。执行护持任务的阿满听到邱晨的喊声,也分了心,没有看到小东西的动作……
眼瞅着小东西就要扑到炕上,来个小狗啃泥,做马儿的阿福却感觉到了弟弟的动作,一个侧翻滚,恰好仰躺下来,当了昀哥儿的肉垫子。
“唔……”阿福低低的叫了一声。
昀哥儿根本没摔到,还以为平时跟哥哥玩耍一样呢,嘿嘿嘿欢快地笑着,不管不顾地撑着阿福的肩膀努力地就要爬起来,两条腿屈起来,膝盖恰好顶在阿福的肚子上……
邱晨抢过去,却落在了秦铮的后边。
一双大手将昀哥儿抢起来,顺势用一条胳膊夹住,另一只手则立刻去查看阿福的情况:“福儿,怎样?”
阿福被顶的皱了脸,小东西被抱走后,他身上一轻,又听到秦铮关切的询问,下意识地揉揉肚子,转过脸来看着秦铮微笑着摇摇头:“无妨,爹爹不用担心!”
邱晨也赶了过来,也不管阿福怎么说,一伸手把阿福的衣裳撩起来,查看了一番,见阿福的肚子上略略有些发红的印迹,她又用手指试探着揉按着,询问道:“里边疼不疼?疼就说,这个不能瞒着!”
阿福已经快九岁了,当着爹娘弟弟妹妹和一屋子丫头婆子被撩起衣裳来,已经知道害羞了。
微微赧红着脸,阿福摇摇头,笑道:“娘亲别担心,真的没事儿。”
邱晨仍旧有些不放心,又细细地摸了一遍,看阿福真的没有露出一丝痛苦的表情来,这才作罢。
一边给阿福整理着衣服,邱晨一边嘱咐道:“昀哥儿越来越沉了,你以后别任着他的性子,这样的游戏再不能玩了!”
“娘亲别担心……我喜欢带弟弟玩……”阿福温言劝慰着。
他看着瘦,是因为长个子的原因,其实,从四岁就开始早晚练功,他的身体比一般的孩子都要强健结实有力。汤家的两兄弟比他都大,力气却都不如他。
阿福这样早熟的懂事,让邱晨更加心疼起来,抽出手帕子给他擦擦额角的一抹细汗,笑着点头道:“不是不让你跟弟弟玩,是要小心些。弟弟年纪太小,还不知道轻重,你要照顾好他,更要照顾好你自己,你跟昀哥儿伤了哪一个,娘亲跟爹爹都会心疼!”
阿福小脸儿红绯绯的,眼睛里却含着欣喜,看看邱晨,又下意识地转眼看向秦铮,秦铮也正看着他,见他看过来,面色柔和地点了点头,“你娘说的对,你可要记下了!”
阿福眼睛又亮了一分,直了身子,恭敬应着:“是,爹娘的话儿子记下了!”
阿满从旁边蹭过来,搂住秦铮的胳膊,撒娇道:“爹爹,你跟娘只疼哥哥弟弟,都不疼我了么?”
秦铮一手搂着昀哥儿,一手搂住阿满,微微笑着道:“疼,怎么不疼,你可是爹娘唯一的闺女!”
邱晨失笑着摇摇头,抬手拍了阿满一巴掌,笑着招呼着:“行了,别缠着你爹,赶紧洗手吃饭了!”
早饭还没吃完,陆陆续续有送腊八粥的上门来了。那个都不用邱晨出面,有平安和陈氏操心应酬去。
吃过早饭,邱晨去松风院处理了一会儿家事,因为她下手早,庄子铺子的账目理得勤快,没有积下太多的事务,这会儿虽然入了腊月,要处理的事务也没有特别多,不到一个时辰就处理完转了回来。
临近巳时中,宫里赐了腊八粥出来。秦铮邱晨带着孩子们跪领了。
这不是邱晨第一次领宫里的赏赐了,赐粥去年也见过一回了,只不过,那会儿她刚刚生产完,没有品尝,直接给丫头婆子们分食算了。
今儿看着秦铮手里捧着的一小钵粥,虽然看起来几乎没了温度,她还是很好奇味道如何……
拿进厨房里让小喜热了一下,邱晨用匙子挑了两匙在小碗里……唔,宫里赐出来的粥不说味道,这用料都是很足的,都是上好的碧粳米,赤豆绿豆花豆芝麻花生仁松子仁……材料用的很齐全,钵子中间还有两个圆溜溜的核桃雕刻的小狮子,巧妙地运用了核桃仁的造型,竟很是逼真,妙趣横生。
挑了一点放进嘴里,邱晨细细地品尝。
米煮的过了,完全浪费了碧粳米良好的胶性,完全没了q感,几乎糊成了一团。其他的材料跟米一样,都烂糊了。放了过多的糖,甜的有点儿腻了,掩盖了豆米天然的香味儿……
一口御赐腊八粥尝下来,邱晨给出了个一个评判。御赐之物并非真的多好,但因为材料足,味道也不会太难吃就是了!
笑着招呼三个孩子,一人挑了一点儿喂到他们嘴里。碗里还剩一点,邱晨直接挑了喂到了秦铮嘴里。
送腊八粥是送福气,那么宫里赐出来的自然也是难得的福气,一家人自然都要沾沾这福气才行。
家里人沾了福气,邱晨挥挥手吩咐在旁边伺候的月桂和含光:“趁着热乎,拿下去,把咱们屋里的人叫一叫,分分吃了吧,都沾沾这福气!”
邱晨对御赐之物不感冒,不代表这个时代的人的意见,尽管在靖北侯府这样的人家,丫头婆子们眼界不可能太低,御赐之物也不是第一次吃,但谁也不会嫌多吃一回。两个丫头得了吩咐,欢天喜地的谢了恩,捧着粥钵子,连通邱晨用过的碗匙退下去了。
邱晨晋封,昀哥儿封世子,腊八粥也没少了靖北侯府的份例,但就是没对秦铮做出什么处置来,秦铮也就只好在家里继续思过。
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凑到秦铮跟前低声道:“前儿昀哥儿抓周,雍王可是过来了……”
秦铮抬眼看了看她,就知道妻子这话的意思,摇摇头道:“回府思过,并没有言明不许出门。只是,一贯的例是思过就最好不出门才显得出悔过之心来。”
“哦……”邱晨恍然着。
原来,这个就是个看自觉的事儿。
既然不是不能出门,那么,她又何必天天跟着憋在府里蹲着啊。通州庄子,雁翅镇的庄子,哪个不比在府里蹲着自在啊!
去庄子上,打打猎,骑骑马,多少自在畅意!哪个不比憋在京里,还得时刻提醒着自己温良贤淑着强上百倍啊!
不过,这些心思邱晨也就是在心里转转,她们两口子眼下也算是正值风口浪尖之上的时候,可不敢那般作去!
于是,两口子继续带着孩子去了后园,在暖棚里搭理搭理瓜菜,累了欣赏一下被园丁搭理的很好的各种花卉。外边正值数九寒天,冰天雪地,暖棚里的茶花、兰花、水仙,都长势良好,盛开在即。甚至还有好几本珍品牡丹,让园丁培育的结了花蕾,看样子,到过年时,正好盛开应节的。
看到这些,邱晨就只能感叹劳动人民的智慧,还想起了一句话:高手在民间!果然不错!
相对于大多数让主妇们忙碌不堪的腊月,邱晨这个当家主妇的日子显然悠闲地有些过分。秦家分枝多人口多,但邱晨不在梁国公府居住,非节日喜丧大事几乎不往来的;靖北侯府就他们一家五口,秦铮又是个甩手大掌柜,家务事向来不参言的,邱晨处理起来就轻松方便的多了。再有各处的节日往来,去年也有旧例在那,邱晨只需按照旧例略加添减,制定出计划来,然后交给人平安和陈氏去处理就够了。
这些都成了她轻松驾驭靖北侯府家务的原因,却也不是偶然。邱晨向来秉持‘知人善任’的管理原则,或许她政治细胞不丰富,但她那么多年不是白活的,一个人打拼了那么多年,最后还能拿出不错的成绩来,也不是偶然、好运、够努力那么简单……种种的缘由综合之下,她有了如今这难得的悠闲生活,就很顺理成章了。
一家子每日种种田,赏赏花,琢磨点儿好吃的好玩的,然后,夫妻二人逗弄逗弄小儿子,看看两个大孩子读书写字练功夫……日子过得不要太舒服太惬意,任谁也看不出,秦铮这位刚刚立了大功还朝就被因莫须有的罪名勒令在家思过的人,有什么怨气和不满的。
如是逍遥的日子过得特别快,一眨眼就进了腊月中旬,眼瞅着,又要滑进下旬去了,随着大年的一日日临近,家里家外的年味儿也越来越足了,足到连逍遥度日几乎快不理世事的一家人都躲不开了。
这一日,一家人吃完饭,邱晨正要去松风院理事,陈氏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