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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忆昔年,南北结为兄弟之好。贵朝仁宗皇帝驾崩,我道宗皇帝闻讯恸哭,造衣冠冢,四时祭祀从无懈怠。此番深情,就换得南朝转面无恩,背信弃义?”那辽人越说越有些激动了。
他提的那桩故事,在宋辽之间流传甚广,并一直是宋辽兄弟之谊的见证。事情是这样的,宋仁宗在位时,有一次辽国派使团前来。当时辽国的太子叫耶律洪基,他自小读四书五经,治儒家经典,当然也不会放弃契丹人的弓马骑『射』。他非常想看看南朝到底是个什么样子,有刺探内情之意。
于是,他混在使团里前往南边。结果,他自以为作得机密,谁知刚到宋辽边境,就被南朝的官员认出来了。这事非同小可,大宋官员不动声『色』,飞马将此事报到了东京。等耶律洪基到了东京,正惊奇地四处游览参观时,来自禁中的内侍出现在他面前,把他请入了皇宫。
宋仁宗并没有按照外交礼仪去接待他,而是在内廷,与自己的皇后,用家宴的方式款待耶律洪基。这让契丹太子非常感动,临别之时,宋仁宗以长辈的身份,赐给他非常丰厚的礼物,并拉着他的手说:“吾与汝一家也,当以盟好为念。”[]宋阀507
耶律洪基即位以后,总是思念东京皇宫里那位长者,于是提出一个请求,请宋仁宗送一幅画像给他,看到画像,如睹真颜。当时为这事,宋廷起了不小的争执,有大臣认为契丹人提出这种要求,恐怕居心不良,万一他们把画像拿去诅咒扎针什么的,于官家有妨。
宋仁宗不理会这些言论,让殿中侍御史画了一副像,送到辽国。画像到时,耶律洪基亲自出京城迎接。后来仁宗皇帝驾崩,耶律洪基惊闻噩耗,痛哭失声,把仁宗遗像和契丹历代皇帝的画像同挂堂中,并哭着对宋使说:“四十二不闻兵矣。”就是说,因为南北两朝的友好关系,我们四十二年没打仗了。
听辽人这一番数落,在场众官面子有些挂不住,吴玠不悦道:“诸位远道而来,就是为翻这些旧账?”
徐卫一挥手:“哎,远来是客,让人家说。”当初海上之盟,大宋联金攻辽,在道理上来说,确实不厚道,还不让人家发发牢『骚』?
那辽使看了徐卫两眼,也不发意思再揭伤疤了,转移话题道:“女真狄夷起于山林,本是我朝奴仆,竟逆而作『乱』,以致我山河破碎,圣主蒙尘。国主于危难之际率部西走,得契丹族人襄助,破西域十数国,重续大辽国柞。然念念不忘者,恢复故土,迎还圣上。”
契丹人称女真人为“狄夷”,听起来有些不合适。但其实,辽国用汉制,尊儒家,从来没把自己当成蛮夷外族。曾经有汉官给辽帝讲解儒家经典,其中有一句“狄夷之有君”,汉官不好解释。辽帝却说“吾修文物,彬彬不异中华,何嫌之有?”意思就是说,我崇尚和学习中国文化,彬彬有礼的,跟中国没有任何区别,我又不是狄夷,有什么不好说的?
他这个观点,即使放到一千年以后,也是正确的。血缘不算甚,文化才代表中国。
耶律大石想恢复故土,这不容置疑,至于迎还被女真人俘虏的辽末代皇帝,恐怕只是个政治口号罢了。
对于从前的联金攻辽的旧账,徐卫不方便评论,只是赞道:“贵国国主有如此雄心,在下甚为钦佩。”
辽使点点头,继续道:“当日之失,以致今日之祸,我北朝虽然国破家亡,圣主蒙尘,然南朝亦丢城陷土,损兵折将,怎不叫人扼腕?”
又说一阵,徐卫等大宋官员基本不怎么搭腔。直到马扩突然『插』了一句:“贵国与党项人一直有来往?”
“这是自然,昔日契丹危险之际,夏主曾遣军救援。虽然无法挽回颓势,但这份情义,我国主却是铭记在心的。在西域重立大辽后,仍然与夏国保持联系。只是……”那辽使没再说下去。
他不说马扩也知道,只是现在党项人也晦气了,没有实力和女真人抗衡,因此不得不俯首称臣。但既然如此,夏国为什么还要和被女真人视为余孽,必欲除之而后快的耶律大石保持关系?甚至还通商?这一个问题困扰着马五,直到这次礼节『性』的会见结束,他也没能想明白。
几位辽使本来带来了要回赠给徐绍的礼物,徐绍既已去职,徐卫就代为收下。来而不往非礼也,按说他也应该回敬一些东西,再加上中原素以泱泱自居,出手还绝不能小气。只可惜,现在陕西穷得叮当响,徐卫想找一枚多余的铜钱刮痧也没有。最后,他给辽使拿了一柄刀,那是他的部下在战场上从一名女真万户尸体上夺来的。他让辽使将这把刀转送耶律大石,便算回礼了。
这次会谈,尽管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内容,仅仅是出于礼节。但却标志着,赵宋方面,和远在西域的契丹人取得了联系。
徐卫在会谈结束后,就将此事报到了绵州。徐处仁对这件事不太上心,一是因为对耶律大石新建的契丹国缺乏了解,二是大石远在西域,中间还隔着一个夏国,对大宋而言好像没什么影响。因此,他指示徐卫,你接待完后,打发他们回去就行了,川陕宣抚司不必出面。
四月初,徐卫亲自送辽人出秦州城,并命令熙河帅司,一定要派兵护卫出境。并请辽使代为转达对耶律大石的问候和敬意。在送别之时,紫金虎很想提一提联合抗金这类话,但几次到了嘴边,都吞了回去。现在谈这个,八字都没一撇。
“好,诸路保重,一路平安,希望还有再见的时候。”徐卫抱拳向辽使一行人道。
“制置相公保重,告辞。”辽人纷纷还礼,而后俱都跨上马背,风驰而去。[]宋阀507
一直等到对方跑得远了,他回身上马,引吴玠、刘子羽、马扩三人回城。
“大帅方才说,希望还能再见?”刘子羽问道。
“自然,大石和我们有共同的敌人,尽管结怨很深,但本帅相信,一个能在国破家亡之际,率残部西走,并克服重重困难,再造河山的枭雄,必定是个务实的人。如果大石确实有恢复故土之心,他会再派人来的。毕竟,我们两次款待他的使者,已经释出善意。”徐卫说道。
“就怕远水解不了近渴,更多的只是象征意义罢了。”吴玠叹道。
徐卫闻言一笑:“凡是能让女真人添堵闹心之事,我们都愿意干。”
“哈哈。”吴刘二人皆笑,唯马扩沉思不语。
徐九一见,问道:“子充兄,发什么愣?”马扩没反应过来,还是刘子羽喝了一声,他才如梦方醒。
“想什么出神?”刘子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