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儿,李奋斗身上顿时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嘉宁,你在哪儿?”
李奋斗鼓足勇气回应道,然而那声音却戛然而止了。
到底是怎么回事?他扭过头问小伙子:“喂,你刚才听见有人说话吗?”
可能是有雾,小伙子将心思全集中在开艇上了,丝毫没有搭理他。
李奋斗竖起耳朵,像雷达一样搜索着来自周围的任何细微的声音。不知道过了多久,周围传来一阵女人的笑声,还有海浪声。
雾气中隐隐约约地现出一个人影。
但那不是嘉宁,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孩。
她正坐在一艘船上,纤细的手臂撑在船沿上,黑色的秀发披散在肩上。她白皙的皮肤细滑如瓷器,令李奋斗联想起那些大师画笔下的女人。她的睫毛长而密,她的唇微启,带着自然的嫣红……
李奋斗不由得看呆了。
此时那女孩也看到了他,只是微微一皱眉,扭过头,那表情像是在说:看什么看,没见过美女吗?而美女的身后则坐着一个男孩,两人背靠背,正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俨然是一对亲密的恋人。
这个温馨浪漫的场景让李奋斗没来由地觉得有些伤感,他又想到了死去的嘉宁……
不知不觉,摩托艇已经接近了一个小岛。小岛如一座巨大的坟头一样坐落于蔚蓝的海水中。李奋斗不安地望着这个陌生而神秘的地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迷途的羔羊,正在经受着危机四伏的考验。
岸边有一个破烂的小码头,码头两边是成片的椰子林。小伙子将摩托艇开过去,停下来说:“可以上岸了。”
李奋斗付了钱,提着行李小心翼翼地向岸上迈去。木板在脚下不断发出嘎巴嘎巴的脆响。就在他跨出摩托艇的瞬间,他脖间的小红线莫名断开,线上挂着的铜钱也应声落地,滚至海里。
这会是什么不祥的征兆吗?
李奋斗心里抖了一下,这时候,他看见刚才遇见的那个女孩早已上岸,正在男友的搀扶下前行。莫非他们也是前来报到的学生?
李奋斗回头对小伙子说:“再见了。”
小伙子点了点头,朝他挥了挥手,脸上的表情有些担忧。
“兄弟。”
李奋斗刚走上岸,小伙子突然喊住了他。他回过头来,发现小伙子的眼神异常复杂。
“还有什么事吗?”
小伙子的嘴动了几下,声音有些沙哑,“哦,没、没事,你快去吧,保重。”
“知道了,拜拜。”
李奋斗一边走,一边沉思,他觉得小伙子似乎还有话要对他说,但又说不出口,也不知道他要说什么。当他走出老远,再回过头来的时候,发现小伙子依然站在原地,远远地看着他。那眼神里,有着诀别的意味。
不一会儿,李奋斗已经看到了一个写着“町湾私立东尼大学”的指示箭头,此时前面两个人正顺着指示方向往前走。
李奋斗心里嘀咕着,这到底是什么破大学,建于孤岛上不说,就连个接待的人也没有。
岛的面积很大,到处都是高大茂密遮天蔽日的树、带刺的灌木、半人高的杂草、突兀的岩石。一条碎石铺成的小路,像蛇一般弯弯曲曲向前延伸着。一切都显得新鲜而陌生。
李奋斗跟着前面的一男一女,一步步向前走。脚踩在落叶上,发出阵阵噼噼啪啪的脆响。有好几次,那两个人故意放慢了脚步,想让李奋斗在前面走。但李奋斗总是装作系鞋带呀,喝水啊什么的停了下来。
可以想象,这座小岛上充满了诡异气息,仿佛前方凶险难测,谁都不愿意打头阵。
“喂!”那女孩最后扭脸望着李奋斗道,“你也收到了那张录取通知书吗?”
李奋斗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点点头说:“没错。”
“那我们一起走吧,别总像幽灵一样跟在我们后面,怪吓人的。”
李奋斗苦笑着走上前,自我介绍道:“我叫李奋斗。”近距离观察这个女孩,她肤白如玉,睫毛很长,长得很清秀。
“我叫安静,他叫马达。”女孩很大方地介绍道。旁边那男孩没怎么开口,只剩下提着大包小包喘息的份儿了。身边有个提包的男朋友还真是好。虽说此人不苟言笑,但浓眉大眼,相貌英俊,与安静颇有“夫妻相”。
“听你的口音,应该是广渠人吧?”李奋斗打开了话匣子。
“是啊,我们来自山城。你呢?”
“我从海城来的。”
“那也算是老乡了。”
“对啊,幸会。”
安静问:“今天是报名的第一天,这里为什么如此冷清?”
李奋斗摇摇头说:“我也不清楚。呵呵,我现在觉得自己不是来上大学的,是来玩野外生存的。”
“就是,这鬼地方怎么会有什么大学呢?究竟搞什么鬼名堂嘛!我们一定是被人给耍了。我从来没听说过这所大学。”
“我也没有。”
马达开口道:“你们当然没听说过了,町湾的大学你们了解多少呀?最有名的町湾大学成立也不过才四十多年的时间,跟这所学校几乎是一个时期的。你们如果拿清华北大的历史与町湾的学校比,那后者根本不算什么。再说了,人家东尼大学的录取通知书上都说得很清楚了,20世纪60年代建校,中途曾停办过一段时间,今年才开始重新恢复办学的。说不定啊,我们真是赶上好时候了。”
安静反驳道:“你真淳朴,招生简章上的东西你都信。谁知道是真是假?”
李奋斗深有同感,故作轻松地笑了笑,“管他三七二十一呢,就当高考后出来散散心好了。”
“为什么中途停办啊?肯定是发生过什么不寻常的故事了!你想啊,这里分明是一个荒岛,周围都是海,一旦进来了想要再离开就没那么容易了。要知道,船夫都不大愿意来这个岛上呢。”安静的脸上浮现了不安的表情。
安静越说越激动,“我猜测,这地方肯定有别人所忌讳的东西。按理说,这里不适合建学校,倒是挺适合建陵园的,一抬头就见烟波浩渺的大海,真是个依山傍水的好归宿。”
“老婆,”马达说,“你想象力真丰富,你再说下去,就变成恐怖电影了。”
安静偏着脑袋横他一眼,“我才不是危言耸听,我只是做好心理准备。唉,要不是贪这个免费入学的小便宜,我才不来这里受罪呢。现在一想真是后悔死了。都怪你,说不来你偏偏要来。”
马达马上换了个笑眯眯的表情道:“老婆,我这不是想跟你在一起吗?好不容易有这么一个机会,都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美得你,谁说要嫁给你了。哼!”看着两人毫不忌讳地斗着嘴,李奋斗好笑地边听边往前走,心想,也不知道他俩是来求学还是度蜜月的。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落日正慢慢被厚厚的云层吞噬,充斥着妖异的色彩。
他们咔嚓咔嚓地踩着碎石,一路磕磕绊绊。这时,李奋斗忽然闻见一股烧焦的味道,安静和马达也闻见了,都用鼻子辨别着气味的来源。又向前走了几分钟,他们看到一个穿着黑衣服的女人正低着头蹲在路口烧纸。那地上堆积了许多花花绿绿的冥钞。
安静没来由地打了个寒战,往马达身边贴近少许。
李奋斗似乎想起了什么,问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9月3号啊。”
“我问的是农历。”
马达拿出手机,看了一下日历道:“农历七月十五日。”
“那今天刚好是鬼节啊。”李奋斗惊呼道。
三个人同时怔住,空气仿佛凝固。
俗话说,鬼节到鬼门关打开。人人要焚香烧衣,拜祭由地府出来的恶鬼,化解其怨气。也就是说,开学这一天恰恰是鬼门关打开的时候!
安静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催促马达赶紧走。
地势越来越高,说起来有些像爬山,三个人的体力自然消耗了不少,都是大汗淋漓,时不时要停下来喝水。
周围密林渐少,视野变得开阔起来。
就在安静抱怨脚太酸,要停下来歇会儿的时候,李奋斗忽然望见不远处出现一片青砖碧瓦的建筑群。
“你们看,到了,到了!”马达几乎要跳起来。
三个年轻人立刻兴奋起来,那心情无异于在沙漠中行走的人发现了水源。
一个花岗岩砌成的门柱上写着遒劲有力的几个繁体大字:町湾私立东尼大学。因为年代久远,字上都长出了青苔。
就像一场梦,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李奋斗真是很难相信如今这世上还存在着一所这样奇怪的学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