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机大师依然是合十静坐,不动如山,闭上眼睛,念诵道:“坐亦禅,行亦禅,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春来花自青,秋来叶凋零,无穷般若心自在,语默动静体自然……!”
墨十二郎豁然起身,厉声道:“不要再念了,住口,不要再念了!”
玄机大师轻叹一声,闭目不语。
墨十二郎扑通跪在玄机大师面前,声音悲苦:“师傅,徒儿即使要坠入阿鼻地狱,也要报仇雪恨。这些年来,师傅对徒儿的恩情,徒儿绝不敢忘。但是徒儿便是再念一千本佛经,只怕也难消心中的仇恨,即便是大恐怖加身,徒儿也要走到底。”他凄声道:“我这般摸样,已经无法进入三千大世界,只能进入六道厉鬼修罗界……!”
玄机大师沉声道:“善安,佛家修法,皮囊无惧!”
“无惧?”墨十二郎摇头道:“怎能不惧?师傅,徒儿自己看到自己的脸,都会生出恐怖之心,如此皮囊,谁人不惧!”
他猛然摘下自己脸上的银色面具,露出一张令人惊骇的脸来。
这是一张来自地狱的恶鬼之脸。
整张脸上,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坑坑洼洼,就如同被马匹踩踏过的湿泥地,肉瘤凸起,有些地方还翻出鲜红的肉。
这是一张任何人看了,都要做一辈子噩梦的脸。
只有那一对眼睛,还能露出凄然无比的神色。
玄机大师却是慈祥地看着眼前这张恶鬼般的脸庞,缓缓道:“万物有相,万物皆空,凡尘俗世,本皆虚幻,大千万象,皆非本相,你又何必耿耿于怀,拙于表象!”
墨十二郎缓缓将银色面具重新戴上,摇头道:“师傅,徒儿从那一刻起,就注定无法参佛。老天让我变成这个样子,就是让我看清自己的本相。徒儿本相就是厉鬼,厉鬼索命,有些仇,不可忘记!”
玄机大师见墨十二郎执念如此,摇了摇头,合十唱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
门外忽然传来敲门声,玄机大师不动如山,墨十二郎却起身来,出了静室,到得大厅,随即走到厅门边,就听门外传来苍老的声音道:“是我!”
墨十二郎拉开门栓,身着灰色袍子的老丞相便从门外进来,墨十二郎立刻将门拴上,这才转身过来。
老丞相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神色看起来颇有些不好,见到墨十二郎在自己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才轻声问道:“是否还没醒?”
墨十二郎摇摇头,“他受伤很重,失血过多,恐怕还要一阵子才能醒来。”见老丞相脸色不好,不由问道:“外公,外面情况如何?”
“情况不好!”老丞相摇头道:“上京城各处城门已经封锁,能进不能出。上京警备营的高级将领一夜之间要么被杀,要么被下狱,今日一早,宫里传出旨意,警备营各卫都有新将领上任,不问可知,那些人都是后党中人,一夜之间,后党就已经控制住了警备营。宫里派出了大内高手,而刑部也派出大批的差役,在京中各处搜索云沧澜,四处张贴通缉告示,只要抓住云沧澜,无论死活,都会赏金千两。”顿了顿,压低声音道:“云沧澜在京中的家人亲眷都已经被逮捕下狱,今日一早,刑部似乎派出不少人前往云沧澜的老家,要将云氏家族一网打尽,户部则是派出官员,将云氏贸易行全部查封,其中货物全都充公,缴纳国库……!”
“那个贱人果然是狠毒。”墨十二郎冷笑道。
老丞相皱眉道:“老夫也想不通,后党怎敢如此妄为,难道他们不担心圣将发难?”
墨十二郎平静道:“外公可知道,前方战事,已经停了下来?庆军攻打南阳关,占据上风,但是宫里传下一道旨意去,庆军便退兵不攻?”
老丞相点头道:“此事老夫自然知道。”随即皱眉道:“可是老夫想不通,圣上怎会下这道旨意?就算那个女人蛊惑,圣上也不可能糊涂至此。南阳关对我大庆之重要,实在是非同小可,岂能落在魏国人的手中。”
墨十二郎淡淡一笑,道:“有一点,外公或许忘记了,以商钟离的性格,在庆军大占上风,眼见便要拿下南阳关之时,他怎可能因为一道莫名其妙的旨意便会下令退兵?这可不是商钟离的性格。”
老丞相靠在椅子上,抚须皱眉道:“这一点,老夫也确实疑惑。圣将乃是世之名将,如此旨意,按他性情,定会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来处理,可是……!”
墨十二郎淡淡道:“道理很简单,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商钟离已经无法指挥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