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亦是落下一子,颔首道:“朕不怪罪你,因为你这是句大实话!”
“世家有如此实力,皇族想要过河拆桥,自然不是容易的事情。”韩玄道轻笑道:“而圣上年轻之时,就发现此点,早就想好了应对之法!”
“朕放眼看去,朝野之中,皆是世家派系,我皇族想要成大事,却绝不可与世家撕开脸面,若是操之过急,只怕祸患无穷。”皇帝的声音低沉而冷淡:“所以朕思来想去,知道要想铲除世家,却需要依仗世家的力量。”他看着韩玄道,冷笑道:“大燕九大世家,哪一个不是野心勃勃,就正如你方才故事中找到了猎物的九头野兽,朕越显得无能,你们就会对朕坐下的那把椅子越感兴趣。你们迟迟未动,只不过是互相制约,没有人敢率先做出头鸟而已。朕做事,缓而图之,朕很早就明白,想要你们厮杀起来,就必须要让你们闻到血腥味,血腥味一日不出,你们就会一直按耐下去。”
韩玄道摇头轻叹道:“圣上谋略之强,臣自愧不如!”
“韩爱卿也不必客气。”皇帝淡然一笑:“朕要让你们闻到血腥味,就必须要让你们中间有人发疯。朕登基之后,看似并不如何理会朝政,但是很多人却也看出来,朕对叶吴两家是步步退让,任由他们在朝中越来越强势,朕甚至一再加封叶吴两氏族人,让他们更是在朝野狂妄骄横……多少人上书弹劾叶吴两族官员,更有人上告叶吴两家在渤州盘剥无度,更是购买战马,冶铁开矿,募兵练军,可是朕都大加斥责,说他们是无事生非,那个时候,只怕所有人都认为朕是个无能的昏君,是忌惮叶吴两家而不敢对其生怒吧?”
韩玄道颔首道:“满朝文武,当时确实是如此想法,就连臣当初也是偶有此念。只是臣实在想不到,圣上这一切都是另有谋算,是为了让叶吴两家具备起兵造反的能力,更是助长他们的骄横狂傲之气。”
“能够掀起血腥味的,朕算来算去,叶家是最为合适的,所以朕与上官清设下了你所称的断魂策,更是上演了一出东宫淫乱的大戏,让所有人都以为朕与上官清恩断义绝,只有这样,上官清才有可能进入叶家幕僚,取得叶无逊的信任,最终献上那道断魂策。”皇帝眼眸子深处微显得色:“上官清不愧是朕的亲信,卧薪尝胆在叶府十余年,直到两年前,朕觉得时机已经成熟,这才令他献上了断魂策。一切都如朕所想,叶吴两家叛了,此后更是被世家军所平灭。上官清更是依照事先所谋,在叶吴两家起兵叛乱之际,便已经偷偷离开了叶无逊,等到动乱平定,才悄无声息地到了赵夕樵的身边,协助赵夕樵为朕掌控渤州郡。”他向韩玄道淡淡一笑:“韩玄道,你的智慧,让朕很欣赏,幸亏叶吴两家没有你这样的人物,否则朕的断魂策必定无法成功。”
“圣上过奖了。”韩玄道落下棋子,“圣上希望见到的血腥味已经弥散,更可怕的是,叶吴两家的叛乱,实际上已经造成了我大燕世家平衡局面的分崩离析,看似萧苏两家可以互相抗衡,圣上甚至提拔我韩家来平衡世家势力,但这一切并不是说圣上真的想让朝局稳定下来,圣上这般做,说是稳定朝局,还不如说是为了稳住我们世家的心,向我们世家故意表明一种态度而已!”
“什么态度?”
“圣上行事,步步谨慎。叶吴两家被灭之后,圣上心中或许很喜悦,但是却并没有改变谨慎行事的作风。”韩玄道盯着皇帝的眼睛:“你如此安排,只是想让大家觉得,你们皇族还是希望看到世家平衡的局面,还是希望大家相安无事,并不希望燕国发生太大的动荡。圣上提拔我们韩家,让大家坚信了这一点,有这样的掩盖,谁都不会觉得叶吴两家起兵叛乱是圣上谋划所致。但是圣上心里清楚,我燕国立国百年维持国家稳定的秩序因为叶吴两家的陨落已经支离破碎,想要重建平衡秩序,绝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为重要的是,叶吴两家之事,让世家许久没有闻到的血腥味重新弥散开来,剩下的各大世家,不但血液开始变得滚烫起来,而且每个家族都变得惶惶不安,因为叶吴两家被灭族的结果,让剩下的各大家族都在思考一个问题,那就是,哪一族会是第三个灭亡的家族呢?”
皇帝很用心地听着。
“大家心中都清楚,叶吴两家被诛并不是结束,恰恰是开始,一场腥风血雨的大戏既然上了戏台,就不会很快结束。”韩玄道眼眸子的神色深邃起来:“九狼共处,外加一头猛虎,本就是一个极险峻的局面,这样的局面,自我大燕立国第一天开始就存在。如果不是立国之时打下了平衡之局,我燕国早就乱成一团,各大世家估计早有数家就不复存在。平衡之局让各大世家以及皇族相安无事百年,谁都不敢轻易打破,但是圣上利用断魂策,将这样的局面打破,那么无论如何努力,各大家族却已经进入了躁动期,血腥味刺鼻,收也收不住。”他微微抬手,道:“西门一族为何会叛?道理很简单,虽然各大家族都知道乱局已开,却都还是竭力等待时机,但是西门一族在这其中势力最弱,如果争斗起来,西门一族毫无疑问是最容易被解决的。被血腥迷住眼睛的西门一族正是看到这一点,在他们看来,坐以待毙不如放手一搏,所以才铤而走险,最终也是落得身死族灭的下场。”
“韩玄道,都说萧太师狡猾如狐,洞察一切,但是朕却以为,我大燕第一奸狐,你韩玄道当之无愧。”皇帝叹道:“朕败在你的手中,其实并不感到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