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杜璃居住的小院离开后,夏凤轻就直接去了皇宫。
站在崇阳殿前,毫不意外地又被父皇身边的随侍总管挡了回来,望着紧闭着大门的崇阳殿,夏凤轻并未将内心深处的憋闷情绪显露出来,而是目光一闪,看向面前这个颇得父皇看重的老太监李昌德。
“德公公看上去气色不太好,可是身体不适?”
李昌德是当今大夏天子身旁最亲信的诸多随侍之一,自然晓得这站在眼前的七皇子在老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当下便是慈眉善目的一笑,很是客气道:“有劳皇子殿下挂念,老奴只是年纪有些大了,熬不住岁月了。”
“德公公说的哪里话,在本殿下看来,德公公依然青松不老、精神不减当年;本殿下刚从大周回来不久,在民间游走时得到一个养身的偏房,过会儿就让人给你送来。”夏凤轻淡淡一笑,单手副立之际,自然带着几分随和亲热,再加上他那张本就长的十分出彩的相貌,更是要人瞧着心头一亮十分欢喜。
李德昌是个聪明的,立刻便低头谢道:“借七殿下吉言,老奴感激不尽……”说到这里,李德昌朝着四周多望了几眼,跟着靠近夏凤轻几分,声音也跟着压低下来:“殿下,老奴跟您说句心里话,这段时间您是见不着皇上的。”
夏凤轻眼睛危险的一眯:“哦?请德公公指点一二。”
李德昌是宫里的老油条,哪里不知这眼前主子的金贵和聪明劲儿,虽说头上的主子再三叮嘱他不可乱说什么,可是身为一个在宫中生活了几十年的老人,他自然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尤其是面对夏凤轻这样的人,更是只需提点一二便能让眼前之人惦记上他的几分好来。
能让未来的天子对自己心存善意,这可是一笔只赚不赔的买卖。
李德昌低哑的嗓音带着一股压抑,似有难言之隐,道:“皇上的身体出了问题,现在前朝的很多政务都交给了辅政大臣来做,就连各地的奏折也只是送到了前政殿,连崇阳殿的大门都迈不进去。”
夏凤轻掩饰在华丽宽袖下的大手随着李德昌的话缓缓攥紧,本是平和的一颗心也跟着砰砰乱跳起来。
夏凤轻十分了解自己的父亲,从小到大他跟随在父亲的身边,自然清楚父亲是个视国家百姓为一切的勤政君主;几十年如一日,别说是不上早朝了,就连误朝这样的事都是嫌少发生;但是,能让这样的父亲连前朝和政事都撒手不管,可见这身体状况真的不是一般的不好。
夏凤轻拧着眉心,问道:“母后可知道此事?”
李德昌老谋深算的眼睛里闪过几分思量,道:“七殿下,您可是皇上身边最可信的皇子,连您都无法知晓的事情,您认为皇后娘娘会知道?”
看样子,是母后也被父皇瞒下来了。
父皇心性刚烈,就算是再宠爱一个女人,都不会让她们坏了自己定下来的规矩;一般情况下,父皇不召见后宫之中的嫔妃,后宫没有哪个妃子敢往上凑的,其中自然也包括他的母亲。
夏凤轻咬了咬牙,越来越觉得事情有些不太对劲:“太医院可有人知道父皇究竟是生了什么病?”
李德昌无奈的摇了摇头,一张本就苍老的脸上更是平添了几分担忧之色:“这就是要人好生奇怪的地方,皇上不要人宣太医,每天只是关着大门躺在龙床上沉睡;偶尔清醒时也是再三叮嘱我们,不许惊动任何人。”
这下,夏凤轻算是彻底了解这崇阳殿的所有情况,感情他从回来到现在一直见不到自己的父亲,根本原因是他家老爷子身体出事了。
如今大周和大宛闹的不可开交,凌国虽说至今都未表态,可是他却深知,表哥凌洛天早就和大周皇帝赵礼站在统一战线上了,一旦战事四起,凌国一定会助大周一臂之力;到时候,大夏的立场就会显得十分微妙。
虽说现在很多人都心知肚明大夏在暗中接济大宛,但是一日不主动站出来表明立场,大夏的动向都会成为众人的焦点;对于大宛那个国家,夏凤轻并非有什么好感,他也深谙父皇的性格,断然不会在毫无表现的情况下就选择暗中帮助大宛;在这样敏感的时期,偏偏父皇又忽然重病卧床,这其中的蹊跷缘由,实在是要人深思。
夏凤轻下意识的想到了当初在大周时,所遭遇到的赵礼忽然被人掉包的事情;这其中表面上看上去没什么联系,但他总是觉得,暗地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让他不得不产生怀疑。
瞧着夏凤轻只是拧着眉心不说话,李德昌低声喊了两声:“殿下?殿下……?”
“啊?哦!多谢德公公的提醒。”夏凤轻一抱拳,十分感激的对着李德昌道谢。
李德昌哪里受得起夏凤轻的拜谢,忙笑着摇手道:“殿下客气了,那老奴就进去伺候皇上了!”
“有劳!”
*
从崇阳殿离开后,夏凤轻就拐了个弯,并没着急回自己的皇子府邸,而是去了亲生母亲吴氏的寝宫长宁宫。
常宁宫中,花匠精心挑选的花景盆栽已经被撤下,吴氏正端了一杯花茶浅品着,忽然听见候在殿门口的小太监跑进来回话说是夏凤轻来了,她这才忙欢喜的放下手中的杯盏,站起身来拢了拢身上华丽的衣衫,跟着就赢了出去。
夏凤轻一走进长宁宫,就看见母亲站在殿门前等着自己,不由得脚步更快了几分,跑上前就扶住了吴氏,脸上带着抱怨:“母后宫里的奴才真是该打,孩儿都说过多少遍了,不许在孩儿来的时候进来通报叨扰母后,他们偏偏不听话。”
吴氏看着眼前这相貌随了自己七八分的亲生儿子,自然是越看越欢喜,听见儿子的抱怨,她更是心情颇好的轻轻锤了下儿子结实的手臂,眼睛里蔓延着笑意:“你也说了那些奴才是我宫里的奴才,他们自然是要听我的;我让他们通报,他们敢不听?”
“孩儿不是不想让母后这样亲自出来迎接嘛,您就乖乖地待在内殿里多好,外头的日头这般大,晒伤了皮肤您就是敷多少张羊奶面膜都不管用。”
听着儿子满是关心的话语,吴氏自然是满心喜悦的;拉着夏凤轻的手就往殿里走,脸上的笑意当真是一点都没退下去:“就你嘴甜,也就你心细,知道你挂念着母后,母后就心满意足了。”
说完,吴氏就已经将夏凤轻拉进了内殿,忙让伺候在殿里的宮侍们端茶端点心,当真是恨不得将长宁宫里所有的好吃的好喝的都塞给面前的宝贝儿子不可。
吴氏看着被她拉坐在一旁圆凳上的儿子,从怀中掏出干净的帕子擦了擦夏凤轻额角的汗渍,口气带着心疼:“现在正值秋季,日头毒,你来看母后,也不挑个凉快的时候来;这大日头顶着,不怕把自己给晒晕了?!”
夏凤轻任由母亲为自己擦拭着汗渍,又从一个大宫女的手中接过一杯饥渴的香茶,喝了几口之后,才笑眯眯的抬起头看向吴氏,油嘴滑舌的:“孩儿想母后了,在府邸一刻钟都坐不住,这才急匆匆的跑来。”
吴氏哪里不知这些话是这臭小子的随口胡说,可是明知道是假的,可她这个当亲娘的听见依然是欢喜到不行;瞪了眼嘴皮子贼滑的儿子,吴氏笑着坐到夏凤轻的对面,一双上调的媚眼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眼前的爱子。
“从你回来到现在,母后还没好好的看看你;你每次来都是匆匆忙忙,也不知道在着急什么。”
夏凤轻拉上吴氏的手,故意将自己俊美的脸颊凑到吴氏面前,嬉皮笑脸的:“那母后今天就睁大了眼睛仔细看看孩儿,瞧瞧孩儿是不是又长俊了!”
“呸!你现在当真是越大越没个正形,谁说你长俊了,分明是变黑了,好好地大夏皇宫你不愿意待,偏偏要不远万里的跑到大周去,也不知道你在哪里做些什么,性子越来越野。”说着,吴氏就是又爱又恨的伸出食指戳了下夏凤轻的额头,看着这个臭小子嬉皮笑脸的龇着一口大白牙直乐,吴氏这才觉得心里的柔情被塞得满满的。
一个女人的一生,前半辈子是交给自己的丈夫,后半辈子是交给自己的儿子;她虽说贵为一国皇后,依然摆脱不了女人的宿命和被从小的礼教束缚的思想。
眼见着丈夫一天天的变老,她才恍然觉得自己的半辈子已经过去了,不过上天终究待她不薄,让她拥有着这般出彩的儿子,让她的生命在这个出色的儿子身上得到了延续。
想到这里,吴氏便是伸出手轻轻地捧着夏凤轻的脸,看着面前年轻的儿子,她就像是看见了曾经年轻的自己;那时的她,会因为花开花落而心情起伏,会因为爱恨嗔痴而迷茫懵懂,曾经年少时的经历,在现在的她看来,不过是过眼云烟,闲暇时的一种回忆罢了;活在当下,她自然清楚自己的未来想要什么,想要得到什么。
吴氏慈祥和蔼的看着被她捧在手心中的爱子,犹豫了一下后,终究说出口:“凤儿,你年纪也不小了,是不是该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正在享受着母亲慈爱关怀的夏凤轻忽然听见这句话,饶是他不善于表露情绪,当下也是微微愣了片刻。
而正是这片刻,也让吴氏敏锐地捕捉到。
“母后!——”夏凤轻不着痕迹的将吴氏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拉下来,跟着慢慢坐直身子,让自己的距离稍稍离开吴氏一些:“孩儿年纪还小,现在还不想考虑这些。”
“怎么会还小?平常的王侯贵族家庭,跟你一般大的男子哪一个不是已经妻妾成群了?”吴氏自然是察觉到自己儿子的反抗,当下也不过于表示自己的想法,只是循循善诱道。
夏凤轻脸上扯了一个僵硬的笑:“母后也是说了那是平常的王侯贵族,孩儿可不是那些平常人呐!”
被自己的亲生儿子这么一说,吴氏当下也是被堵了那么一下,跟着沉默了一息,半晌后才幽幽的再次开口:“凤儿,你跟母后说实话,你是不是有自己喜欢的人了?”
夏凤轻心口猛地一跳,他当然清楚自己母亲的聪慧和敏锐,但是让他万万没想到的是母亲的智慧居然超出了他的想象,难怪向父皇那样的男人都逃不开母后的手掌心,这女人聪明起来,当真是让男人都心惊胆战呐。
夏凤轻自然是不敢在这个时候将杜璃说出来,他十分了解自己的母亲,为了他,母亲可以做出各种疯狂的事情来;他至今都迟迟没有大婚,很大的一部分原因就是身为未来大夏的继承人,母亲将他看得太过贵重,一般人家的女子她根本连瞧上一眼的心情都没有。
京师中各种各样的绝色佳人母亲都看不上,试想杜璃那样的身份,母亲恐怕是更加不会入眼吧。
夏凤轻从懂事的那一天起,他就知道他的皇子妃一定会是一个会给他未来的天下大计带来帮助的女人,而曾经的他,也曾说服过自己准备接受生身母亲的一切安排;可是,一切都在遇见杜璃后悄悄改变,在知道自己的感情之后,夏凤轻这才清楚,原来在这个世上有着比权利更加珍贵的东西,而那个东西不是那些绝代佳人和可以给他带来丰厚背景的岳丈家能够给他的;天下之大,他想要拥有的,只有他的璃儿能够打给他。
夏凤轻瞧着面前这已经心生疑惑的母亲,也不着急着掩饰,毕竟依照母亲的敏锐,他越是着急遮掩,反而倒是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
夏凤轻笑笑,道:“是,孩儿是有了自己这辈子最喜欢最喜欢的女人。”
吴氏幽亮的眼瞳瞬间闪过几分杀气,就是连脸色都阴沉了好几分:“是谁?”
夏凤轻就像是看不见吴氏脸上的表情一样,天真的一歪头,调皮的吐着舌头,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说完,夏凤轻就伸出手轻轻地指在吴氏面前。
吴氏一愣,半晌后才反应过来;感情自己是被这傻小子给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