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簌穿好衣裳,声音低哑冷淡:“我的家人都被萧廷琛所杀,只有我一个人活着回了鬼狱,甚至还没有带回任何有用的情报……”
她自嘲一笑,“弱肉强食,对鬼狱的强者而言,从我被发现身份的那一刻起,就失去了利用价值。我活在上京城,只是权贵们的玩物,他们对我动辄打骂,骂我是废物,骂我的父兄也是废物……”
她顿了顿,泪珠突兀滚落,“我们陈家在长安城当了上百年奸细,祖祖辈辈都过着提心吊胆如履薄冰的日子,只是想为故乡敬献绵薄之力……可是到头来,得到的就是这么一个下场……在大雍的国史里,我们陈家是叛徒,是奸细。在鬼狱的国史里,我们陈家是庸人,是废物……苏酒,你说我这么多年,究竟为的是什么?”
苏酒无法回答她。
鬼狱重武轻文,没有书院讲授忠孝礼义,没有诸子百家约束三教九流。
他们奉信强者为尊,他们只尊重强者。
如陈簌这般的女儿家,在这里活得实在是太辛苦了。
她轻声道:“这是你自己选的路。”
“是,是我自己选的路,可我现在后悔了!”陈簌歇斯底里地走到房中,形容枯槁的面庞上满是绝望哀伤,“这所谓的故乡,和父兄描述的一点儿也不一样,我不喜欢!我自幼在长安长大,我还是喜欢那里的鲜衣怒马盛世繁华!”
她突然转向苏酒,扑通一声跪在她面前,紧紧握住她的双手,“苏酒,你帮帮我,你帮我离开鬼狱好不好?!我想回长安,我不喜欢这里,一点儿也不喜欢……”
她哭得伤心极了。
苏酒心脏微疼,并非是因为心疼陈簌,而是因为想到了鬼狱里的其他老幼妇孺。
这个国度是流放罪人的地方,所以它充满了野蛮。
可这样的野蛮,原本不应该存在的。
她扶起陈簌,“我如今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想带你离开鬼狱,很难。”
陈簌满脸是泪,抓着她的手不肯松开,“我知道萧廷琛想弄到鬼狱的地理舆图,我有!只要你帮我离开,我愿意把那份舆图献给他!”
苏酒皱了皱眉,复杂地凝视少女。
她大约对自己的故乡绝望透顶,才会不顾一切做出背叛的事。
她低声道:“我会想办法。”
陈簌离开之际,看了苏酒一眼,又道:“我帮你作伪证,妃辞雪不会放过我。苏酒,如果你想替萧廷琛拿到舆图,就得帮我杀了妃辞雪。”
苏酒紧了紧双手,应下了。
帝后大婚如火如荼地进行着,宫人们都跑去看热闹了。
苏酒把自己关在厢房,揣着只小暖炉来回踱步。
妃辞雪非常厌恨她,一定会想方设法证明她就是苏酒。
这个女人,确实留不得了……
是夜,陆执歇在了云香宫。
苏酒端着给妃扇香喝的补药,迟疑地来到寝殿外,对大宫女道:“我怕惊了君王,劳烦姐姐替我把这碗药端进去。”
大宫女福了福身,笑道:“阿九姑娘太客气了,您是娘娘身边的红人儿,还是您自个儿进去送药吧。正好,今天还没给娘娘请平安脉呢。”
说着话,身后的两名宫女已经及时挑开毡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