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妤抬起头,与傅柠的目光相碰,傅柠很好的掩藏起对她的恨意,道:“萍儿,还不快给郡主奉茶?”
沈妤翩然落座,接过茶盏道:“不知王妃请宁安过来,有何要事?”
傅柠身穿一袭海棠红的裙子,露出镶满珍珠的绣鞋,头戴红宝石的簪子,同色的耳珰,就连领口上的扣子也是玉石打磨而成,和沈妤的低调相比,显得格外奢华,也愈发娇艳欲滴了。
她伸出纤纤手指,随意拨弄了一下手腕上的翡翠镯子,笑道:“叙旧不就是要事吗?”
沈妤垂眸一笑:“王妃所言极是。”
云鬓簪子上的流苏将她白皙的脸映成淡淡的红,傅柠随意拂了拂头发道:“今日之事,郡主可是立了大功,宁王殿下和怀庆公主,一定会感谢你的。”
沈妤唇畔是清浅的笑意:“宁安与怀庆公主自幼相识,蒙公主厚爱,引为好友,宁安不胜感激,自然要回报公主。再者,宁王妃是我的亲姐姐,亦是公主的嫂嫂,于情于理,我都不该对此事不管不问。”
提到沈妘,傅柠维持的平静出现了一丝裂缝,转瞬又恢复如常:“郡主这样聪慧的姑娘,世间没有几个了,我是真的佩服你啊。”
一想到沈妤逃过一劫,她的心就恨得要滴血。
她本就是要借着怀宁公主的手支开沈妤身边所有的人,然后让沈妤被郁珝玷污,让她身败名裂,看沈妘以后怎么做人。
可是没想到,沈妤一早就看穿了她,却还是故意配合她的计划。她就像个跳梁小丑,被沈妤耍弄,这让她觉得屈辱,对沈妤的恨意只增不减。
沈妤呡了一口茶,垂眸道:“我知道您现在是景王妃,有些事情您不方便做,所以我就替您做了,也算是各取所需,不知王妃这出戏看的可满意?”
傅柠眸中闪过一抹阴沉:“郡主做事,我自然是放心的。宁王妃有你这样一个妹妹,真是好福气。”
沈妤脸上平静无波:“王妃说错了,有宁王妃这样一个好姐姐,是我的福气。”
傅柠笑了笑:“早就听闻郡主和宁王妃姐妹情深,如今看来,倒是比传闻感情更好。”
沈妤声音轻柔了许多:“家中父母早早去世,是姐姐在照顾我,所以我依赖她,信任她,也更感激她。我比任何人都希望她一生平安顺遂,为此我可以付出我所有的一切。若是哪一天她生活的不如意了,只怕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傅柠心里咯噔一下,随后就是怒意横生。
沈妤这是在警告她,若是她敢轻举妄动,绝不会放过她。
她面上却笑盈盈的:“可惜我是家中长女,没有福气有个像宁王妃这样的好姐姐,说真的,我很羡慕你。”
沈妤眼睫微颤,掩住了眸中得波动:“王妃真是说笑了,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您是安乐侯府嫡长女,更是贤妃娘娘嫡亲的侄女,金尊玉贵,又得陛下做媒成为景王妃,不知道有多少女子都羡慕您才对,宁安委实不敢与您相比。”
傅柠自然听出了这话的嘲讽,她也只能暂且忍下,口中却道:“郡主说话何必这么夹枪带棒?即便我以前做错了事,但是已经过了这么久了,郡主还记恨着我吗?我这次邀你过来,是真心实意想求你原谅,与你冰释前嫌,握手言和。”
沈妤是诧异回眸:“王妃身份尊贵,宁安区区臣女,怎么能担得起您一个‘求’字呢,王妃言重了。”
傅柠苦笑:“看来郡主还是不肯原谅我了。”
沈妤摩挲着茶盏上的花纹,抿唇一笑,却是不语。
傅柠叹息一声:“我不怪郡主不肯原谅我,若我们易地而处,我恐怕也不会轻易原谅伤害我姐姐的人,只是我还是厚颜请你原谅。郡主或许不知,我幼时与表哥一起长大,感情深厚,贤妃娘娘也有意促成我们的亲事。我也一直以为,将来是要嫁给他的,只是没想到,有了那样一道赐婚圣旨,我的愿望便落空了。说实话,我是恨过你姐姐的,若非是她抢走了我的姻缘,我早就和表哥在一起了,所以,我就一时冲动,做了错事,差点造成不可挽回的局面。好在郡主及时阻止了我,不然我一定会很内疚、自责。后来我慢慢想通了,所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姐姐嫁给表哥也是遵从长辈的命令,我委实不该迁怒于她。只是,终究是意难平。”
沈妤微笑着道:“既然意难平,王妃为何又与我说这些?”
傅柠轻叹一声:“我是心有不甘,但是不代表我分不清是非善恶。我可以恨陛下胡乱赐婚,也恨老天不公,但是独独不能怨恨你姐姐,同是女子,郡主应该可以理解我罢?”
沈妤眼尾微扬,眼波流转:“理解,我自然是理解的。”
但是她绝对不会相信傅柠的惺惺作态。她太了解傅柠了,傅柠看上的东西绝不会放手,她对宁王的执着,到死都不会改变。
说起来,傅柠也是个痴情人,只是她意图插足别人的婚姻,害死沈妘,她就是大错特错。
“既然郡主理解我,为何不能原谅我呢?我真的已经知道错了。”
沈妤神色淡淡:“您现在是景王妃,而我是宁王的妻妹,我们的立场并不相同,甚至应该是敌对的,就算我们冰释前嫌,也不能成为朋友。”
提起景王,傅柠的面容阴沉下去:“我如今是亲王妃,表面看起来风光,实际上只是个空壳子罢了。因为我是傅家人,所以景王根本就不信任我,从不把我当成妻子,我和他生活在一起简直是生不如死!而且,依照他的为人秉性,说不得他哪天就要杀了我。”
沈妤唇畔弯起:“王妃还真是了解景王。”
傅柠哼了一声:“那个男人,又阴毒又狡诈……明人不说暗话,你难道不是这么想的吗?”
沈妤笑道:“所以,王妃才会参与今天的事?”
傅柠冷笑道:“比起看你倒霉,我自然更希望景王倒霉。等着瞧罢,怀宁公主一定会被严惩,景王也会被连累。”
“今日我还经历了一件事。”沈妤望着她,“有人算计我被郁珝侮辱,不过背后之人也太蠢了些,让我逃过一劫。”
傅柠眼底冰寒,面上却故作惊讶:“郡主,你……你不会以为是我做的罢?”
沈妤的手指轻扣桌面,眉眼含笑。
傅柠摇头叹息道:“我不瞒你,怀宁公主的确来找过我,她故意挑起我的对你的恨意,利用我对付你。可惜,我才不会上当。你是表哥那边的人,若我算计让你出了意外,他一定会厌恶我的,为了表哥,我就算再恨你,也不会用这种阴险的法子对付你。我恍惚听闻,怀宁公主因为纪世子很嫉恨你,她是想栽赃到我身上,让咱们两人斗,而她又计划着除去怀庆公主,一举两得,却是查不到她头上。宁安郡主,你这么聪明,不会中她的计罢?”
沈妤瞧她一眼,微微笑道:“自然不会。”
傅柠缓缓吐出一口气:“你不上她的当就好,说不定她的所作所为就是景王授意。景王知道我的心在表哥那里,想趁机挑拨我和表哥的关系,让表哥恨我。”
沈妤眼底似有流光闪动:“王妃所言极是。”
傅柠满面欢喜:“既然我们把话都说开了,郡主是不是可以原谅我了?”
她的眼神隐隐有种希冀和小心翼翼,任谁看了都不忍心再责怪她。沈妤端起茶盏:“自然。”
傅柠也端起茶盏,与她碰了碰:“那么我们就以茶代酒,握手言和了,以后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两人都呡了一口茶,沈妤道:“既如此,王妃以后在景王府更要小心了。”
傅柠笑道:“你放心,我不会给表哥带来麻烦的。”
正说到此处,外面有婢女禀告:“王妃,长兴侯世子夫人到了。”
崔葇怎么会来?
沈妤凝视着傅柠。
傅柠安抚的笑笑,道:“请世子夫人进来。”
然后又低声道:“我知道你与陆家不和,又因为兰沁的事和崔葇有了龃龉。但是陆家和崔家都是太后的亲戚,即便你得太后宠爱,也不好将两家都得罪了,所以我想着,若是让你和崔葇冰释前嫌就好了。”
沈妤眉峰一挑:“王妃果然是用心良苦,那么宁安就在此多谢王妃好意了。”
话音刚落,崔葇就进来了。
崔葇一进来,看见沈妤也在,脸上也是明显的意外之色。
傅柠笑容亲切:“世子夫人既然到了,就快些坐罢。”
崔葇是个很重视规矩的人,所以她规规矩矩给傅柠、沈妤行了礼,才敢落座,又恭敬地接过婢女奉上的茶。
斟酌了一下她道:“不知王妃唤臣妇过来,有何要事?”
她那次听到陆行川和陆行舟的谈话,得知了陆家暗中投靠了景王,所以傅柠请她过来她倒是可以理解,可是为何沈妤也在这里?
再见到沈妤,她对沈妤的嫉恨没有半分消减,一看到沈妤,她就想到陆行舟对她的冷淡。既然沈妤不愿嫁给陆行舟,又为何占着他的心呢,这何尝不是对她的羞辱?
而沈妤这张脸,明显就是会勾引男人的狐狸精。
傅柠低头吹了吹茶叶,掩住了眸子一闪而逝的阴冷和得意。
少倾,她笑道:“瞧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这么问,闲来无事大家聚在一起叙叙旧不行吗?”
崔葇柔声道:“能陪王妃娘娘叙旧,是臣妇的福气。”
傅柠笑叹:“罢了,既然人都到了,我就实话实说了。”
崔葇面露狐疑:“王妃要说什么?”
“今日我将你们两人凑在一起,是希望你们能握手言和。”傅柠道,“关于兰沁的事,许多人都看到了,我也有所耳闻,但是我觉得,那件事的确是兰沁的错。只是她到底陪伴世子夫人多年,又得到了惩罚,世子夫人可怜她也是人之常情。可是,总不能因为一个丫鬟,而影响你们之间的情分。
京城世家的圈子就这么大,你们以后也要时常见面的,若是被别人看到你们关系不睦,传出去也不好听是不是?还有关于陆二公子差点伤了沈小侯爷的事,世子夫人现在是陆家的人,若是可以,请你回去让陆世子劝一劝陆二公子去沈家赔礼道歉,也免得沈家和陆家关系僵持着。世子夫人,您以为呢?”
崔葇自然不敢拒绝景王妃的提议,道:“王妃所言极是。关于兰沁的事,的确是臣妇管教不严,使她犯下了大错。迁怒于宁安郡主,更是不该。既然王妃愿意从中调和,臣妇求之不得。其实臣妇早就有意亲近郡主,只是因为兰沁的事,抹不开面子。幸而有王妃相帮,臣妇也算是有个台阶下。至于叔叔那边,臣妇会劝一劝行舟的。”
傅柠抚掌笑道:“如此甚好。同是世家小姐,何必相互为难呢,别人看到了,只会说你们家教不好,不懂退让。”
沈妤也道:“还是王妃考虑周到。”
明明三个人都知道对方是什么人,偏偏还要假惺惺的坐在一起演戏,她看着都觉得累。
傅柠亲自为两人斟了茶:“如此,我们就以茶代酒,共饮一杯罢。”
三人一同饮完茶,傅柠看见沈妤手边一碟点心,她眼神一亮,要伸出手去拿,可是离的她太远了,她拿不到。
偏偏她们在这里说悄悄话,婢女都在外面守着。
顺手的事,沈妤自然不能视若无睹。她将这碟粉色的糕点递给了傅柠。
傅柠不好意思的笑笑:“你们可不要笑话我,我现在怀着身孕,一天要吃好几餐,嘴巴也闲不住。”
沈妤笑容真诚道:“王妃胃口这么好,想来一定是个小世子。”
傅柠暗骂沈妤会演戏,口中笑道:“其实有个像云安郡主那样的女儿也很好,多么讨人喜欢。”
沈妤微笑道:“其实无论是小世子还是小郡主,都是王府嫡出,身份尊贵,是许多人都羡慕不来的。你看宁王殿下,多么宠爱舒姐儿。”
傅柠吃完了一只莲花糕,笑道:“宁王的确很喜欢云安郡主。”
两人又说了一会话,不,应该互相话里有话指桑骂槐。在这期间,崔葇根本就没能插上嘴。
傅柠道:“宴席要开始了罢,我今日来参加婚宴,总不能不露面,咱们一起过去罢。”
沈妤和崔葇一同站起身,走出了房间。
三人一起到了宴会上,引起了很多人的侧目,大家纷纷用震惊、怀疑、诧异的眼神望着她们。
似乎在说:这三个人怎么能相处的那么和睦?
崔葇被这么多双眼睛看的很不自在,沈妤和傅柠却是毫不在意。
既然要比谁脸皮厚,那就比罢。
沈妤落座以后,沈婵低声道:“五姐,你怎么和她两个在一起,而且还说说笑笑的?”
沈妤看着戏台上的盛装美人,淡淡一笑道:“景王妃盛情相邀,我若是不去岂非是不识抬举?”
沈婵‘嘁’了一声:“我就算再傻,也知道她们两个,一个是景王的妻子,一个是因为兰沁记恨上你的人,就是天塌了你们也不可能和睦相处。”
沈妤捏了捏她的鼻子,笑眯眯道:“看不出来七妹还很聪明呢。”
“你别打岔,快点老实交代。”
沈妤瞥了傅柠一眼:“答案马上就要揭晓了。”
沈婵疑惑不解,还要再问,突然听到一阵脆响,桌子上的瓷碗、碟子、茶壶、酒杯……全部打翻在地。
傅柠倒在地上,右手捂住小腹,疼得在地上打滚。
萍儿大惊失色:“王妃,您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