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古代,毁了一个女子最好的办法,就是毁去她的清白。
但就是这样恶毒的法子,也同样能毁去男子的名誉。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
这就是名节大于天,礼义严于法的社会。
陛下再憎恶太后,也要恪守孝道,供给富贵荣华,份例恩裳一样不可缺。只是萧允煜本性里疯狂霸道,他宁愿舍弃名义也想要越过太后的掣肘,独揽大权。
可顾文君不能。
她要顾及的东西太多了。
就是要对付顾家,对付顾长礼和清乐县主,顾文君也要想尽办法绕着来,不然就是目无尊长,违背孝道!
那好,她就和儿女辈争名争利,再到朝堂上来和父辈斗权斗势!顾家有敬王做靠山,她便站队陛下,就是要和他们反着来!
顾文君虽然力竭还是苦苦支撑着自己,她越是细想越觉得今夜的戏太荒唐。
先是冒险夜探青楼,又中了药物,被皇帝带回宫,然后又遭到了太后的对付……这接二连三的戏码,犯了多少忌讳,反了多少条宗法!
“这样不行!”
顾文君想到宫里的太后,又想到留在宫外的陶然,心里就不详的预感越来越沉重,压得她本来就力竭的身子,都有些喘不上气了。
“我今晚不能留在这椒房殿里,走!带我出宫。”
她确实不能。
李栋升李太医提醒的对!
她顾文君现在是什么身份,萧允煜是什么身份,她凭什么被萧允煜带进宫中,还堂而皇之地留宿嫔妃居住的椒房殿。
她不能因为陛下的任性和恩宠,失去判断力。
“顾公子请住下吧!”宫女们哗啦啦地跪了一地,口中连劝带求:“陛下有令,让我们这次看好顾公子,请顾公子绕过我们吧!”
宫女们如此害怕,想必萧允煜不止一次在宫中开过杀戒。顾文君又不禁感到一阵发寒,“陛下,实在过于冷酷。”
“陛下如今爱怜我,但是伴君如伴虎,我也不可过多亲近陛下。”顾文君冷静下来,飞快地做了决定。
她选了一个宫女,直接把手心里紧握的松萝叶递了过去。
这是顾文君之前在太后宫中,挣扎时偷取下来的。
“你把这个给陛下,就说是太后送我的‘松萝茶’。再把今夜我和李太医的话都传达给陛下,他会明白我的用意。”
顾文君把话说到这里,便强撑着起身:“留在这里,明日太后就能用违反祖制的罪名,让御史大臣们反谏陛下,打陛下的脸。”
“今夜闹得太大了,不可再乖张行事。”
她说的条理清晰,而且事事为陛下着想,即便是为首的大宫女,也不好再反驳了。
“天都快亮了,要是陛下已经歇下,不要打扰,先送我出宫!不然就来不及了。”
大宫女还要说什么,却眼尖瞥到了窗外一闪而过的明黄身影,这才闭了口,点头称是。
“走!”
说完,顾文君毫不迟疑地动了神,趁着天色才蒙蒙发暗,赶着最后一丝晨曦出现之前,仓促离了这皇宫。
有大宫女一路陪着,各个城门都很快开了,默许她独坐的马车飞驰出宫。
顾文君回头看去,只觉得那绵延的宽大城墙只像是一张吞噬人的巨口。皇宫内只有风云诡谲的阴谋和勾心斗角,她只待了一夜不到,却经历了一场生死局。
还好,她也不是个好东西。
当场便设计了一局,送给太后那个老妖婆做生辰祝寿的礼物。
眼看顾文君最后还是固执己见地回了文山书院。
守在椒房殿外许久的萧允煜,沉默地看着空了的宫殿门口停驻许久,才低低冷讽一声。
“朕对顾文君交付了那么多信任,他却还是不相信朕。”
“朕说了,会处理文山书院和春风殿的事情,也不会让太后影响他半分。可顾文君还是不信,非要自己回去处理!”
他身后,大太监刘喜也是面露复杂,气愤和疑惑在那双精明的眼底深处一晃而过。刘喜是陪着难以安寐的陛下出来探望顾文君的。
不想,就见到了这一幕幕。
说顾文君恶吧,但这人确实为陛下劳心劳力,被太后针对也不忘为陛下解忧祛毒,连夜传召李栋升一起设计太后。
可是说这顾文君好吧,这人又屡次辜负陛下的好意,当真是可憎至极!陛下的恩宠是那么好拿的吗!
这些话,刘喜却不敢说出口。
因为明眼人都看得出,顾文君在萧允煜心中的分量,谁又敢在现在触这位陛下红人的霉头呢。
“陛下,小心龙体啊。”
刘喜只能小心翼翼地为守夜的陛下披上一件加厚的大氅,陪着陛下。
萧允煜没有理会刘喜,等着在他默许之下,护送顾文君出宫的大宫女回来禀报。
大宫女一到便磕头行了礼,“陛下,顾公子已经安全离开皇宫,路上已经安排了暗卫护送,会文山书院不会有问题。”
“嗯。”萧允煜的眸色深沉,在夜里更显得孤冷寒意,他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却不动声色而自威,压得刘喜和大宫女都有些气闷。
他们陪伴萧允煜已久,一看便知道,萧允煜是生了暗怒。
“陛下,这是顾公子送您的。”
大宫女心思灵巧,比那阉了身子的阴阳人刘喜更懂情事。她有意改了顾文君的话,呈上一片打湿了的松萝叶子。
“顾公子说,陛下一看便能明白。”
他们之前在椒房宫门外远远看着,只听得到顾文君些许声响,听不到太仔细的。
如今萧允煜才知道,顾文君不是什么也不说地甩手走人,而是留下了信物。
松萝?
顾文君送了松萝!
两个宫人只觉得眼前一阵风闪过,然后大宫女手上,便什么物什也没有了。是陛下拿走了。
“好了,都歇吧。”
萧允煜扔下这话就披着大氅,转身离开。刘喜紧跟在身后,却又忍不住连连回头看那大宫女。
刘喜又是惊又是嫉,原本担在身上的重压一松,彻底没了!因为陛下已经不生气了。
怎么回事?
这该死的大宫女,都已经被打发去伺候顾文君了,怎么能比他刘喜还要明白陛下的圣意,更讨陛下的欢心!
“这该死的浣墨!好不容易把她给打发出去椒房殿,怎么还比之前更聪明了。”
刘喜知道顾文君谋略有才,总是能解陛下的忧愁。
可他还是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贵妃娘娘送陛下一碗加了松萝的热汤,陛下就不悦厌烦;可顾文君就献了一片湿哒哒的破烂松萝叶子,怎么就能让龙心大悦呢?
浣墨立在椒房殿门口,恭送陛下和刘喜离开,体态举止没有一丝错误。
她抬起头,眼里却已有一丝明悟,原来不是错觉,陛下对顾公子,竟是那样的心思……
那顾公子到底知不知道呢?
……
顾文君还不知道,宫里已经有一个聪明人看破了萧允煜对她的真实想法。
她还在翻墙挣扎的路上。
万幸的是,顾文君之前就准备了一个内应,替她看顾。“阿武,阿武!”
顾文君趴在住寝院子的墙上,把声音压得极低叫唤。她不敢直接跳下来,她实在累得极了,生怕一不小心就砸了下去反而落不得好。
一道轻细似无声的熟悉气息靠近。
顾文君放下警惕,一转眼就是天旋地转,被阿武勾起膝盖就把她整个抱进怀里飞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