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管风琴在新的礼乐制度里该怎么“发力”,是个大问题。
要知道,礼和乐,都是有场合要求的,礼,包含了朝礼、祭礼、凶礼等仪式,而伴随“礼”进行的乐舞,也得贴近场合。
虽然改革礼乐制度的过程中,还要解决一大堆问题,但白发苍苍的沈重,依旧兴致勃勃。
因为他坚信一点:“礼乐大兴,这才是盛世的征兆!”
。。。。。。
傍晚,今日听管风琴演奏听得意犹未尽的黄姈,向李笠打听起接下来的“宏图大略”,想知道李笠要如何推广管风琴这种乐器。
李笠回答:“管风琴,更适合宗教场合,用来演奏宗教曲目,所以,你懂的。”
黄姈听了回答,惊讶道:“这,这...莫非接下来推广的重点对象,是寺庙?”
“还有道观。”李笠补充,然后笑起来:“音乐的力量,可是很神奇的,宗教场所内,管风琴在音律上的强悍表现能力,可以让信徒们愈发诚惶诚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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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看,那些有名的大寺庙、道观,为了营造自家丛林的神秘氛围,舍不舍得买管风琴?”
“那,那这管风琴,你就打算拿来赚钱的?”黄姈只觉自己对管风琴的美好期盼,被李笠的市侩嘴脸给弄破灭了。
李笠摇摇头:“赚钱的方式,多了去,若单单为了赚钱,搞这个,不划算。”
他知道黄姈接下来,会有许多问题要问,索性直接一股脑说完。
“士族最喜欢讲排场,装...就是搞出各种繁文缛节,以彰显自己的高贵、优雅,彰显自己的与众不同,彰显自己的品味。”
“那好啊,他们要讲排场,我陪他们玩,把讲排场的档次,抬高一大截,其实就是提升装...优雅的成本。”
“他们总是说,诗礼传家,行,我就办印刷场,把书籍的价格降下来,办教育,让知识大众化,让庶族的知识文化水平大幅提高,看他们怎么垄断知识!”
“家藏万卷书,很厉害么?各地书肆有各类成套书籍出售,只要舍得花钱,藏书十万卷可是轻轻松松。”
“他们讲究说话用语,以洛阳雅言为贵,好,我就大力推广洛阳话,让军中将士哼小曲都能用洛阳话哼,看他们装什么装!”
“他们讲究琴棋书画,好啊,我们来看看段位,你说下棋、弹琴厉害,不知专业几段呀?”
“他们讲究雅乐,行,优雅的钢琴,家里得有吧?镇场子的高档钢琴来几套?琴师段位多少?能弹多少首高难度曲子?专属调音师有没有?”
“他们家里养着乐伎、乐师,平日里娱乐、待客,好不惬意,行,以钢琴等新式乐器为骨干构建起来的交响乐队,有么?养得起么?”
“你说有?好啊,小型管风琴,有么?没有?没有那你还装什么优雅?”
黄姈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味:知道你讨厌士族的‘装’,但用乐器折腾人这种做法,感觉和小孩子之间打架踩脚趾那样无聊啊....
“你肯定觉得我拿乐器来压人,很无聊对不对。”李笠自问自答,“这不是乐器,是武器。”
“改良的印刷术、造纸术是武器,科举制是武器,累进田税是武器,乐器,也是武器。”
“并不是能杀人的工具,才叫做武器,软刀子也是武器,乐器能在精神上,击败士族的所谓傲骨,你想想...”
“士族能够炫耀的,除了政治上的特权,无非就是经济上有各种税赋减免优待的大庄园,文化上的知识垄断,以及家传的高雅礼乐。”
“我一项项拔掉,他们还能装什么优雅?在公共娱乐场所,花钱就能获得一流的优雅享受,成本相对低很多,我称之为‘大众娱乐’。”
“这样的大众娱乐,压过少数人在豪宅、庄园内的自娱自乐,人们对士族的‘优雅’感觉,就算不会消失,但也会弱许多。”
黄姈反驳:“可你说过的,天下绝大多数人口,都分布在乡里,就是所谓的...农村包围城市。”
“区区几个大都会的大众娱乐,如能压倒各地庄园内的自娱自乐?”
李笠摇摇头:“你忘记了?士族的根基是什么?是权力,或者说官位。”
“接近中枢,接近权力,才是士族的根本,一如之前,晋、宋、齐、梁,士族们都聚居在建康或者周边地区那样。”
“他们可以不为五斗米折腰,对官职挑三拣四,但必须维持自己和家族的人脉,维持交际圈,所以不可能远离权力中心,不能远离京城。”
“只有接近权力,才能保证他们及子孙后代的前途,如果远走穷乡僻壤,家族里没有当官的,用不了几代人,就泯然众人了。”
“所以,士族必然跟着权力中心走,京城在哪里,他们就在哪里聚居。”
“那么,只要京城的大众娱乐大行其道,无论谁,都能通过花钱,享受到最优雅的娱乐服务,士族们就很尴尬了。”
“若要如以往那样在家享受,就得花大价钱,给家里的家乐‘升级’,开支骤增,但因为庄园的收入大减,他们能撑多久?”
“若如粗鄙之人那样,去娱乐场所花钱消费听优雅的音乐,倒也可以,可士庶之别,怎么办?包场的话,开支也不小的哟。”
“我把士族摆排场的成本大幅提升,他们靠着庄园的收入,很难跟上,那还怎么优雅?”
“没有了文化上的垄断和优雅,没有政治上的特权,没有经济上的优待,士族们的光环,过得几代人,还剩多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