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大观园内。
半下午时贾母做东道请了一顿后,到了晚上,贾蔷在园内设宴,除了两府内眷外,还招待了这月余来为他亲事奔波操持的族人世亲。
外男们在国公府饮宴,女眷们则在园中。
贾蔷在前面一番饮宴后,因看出他在,诸客难尽兴,便先行离席,回至园中。
贾母、薛姨妈等在凸碧山庄招待族亲内眷,贾蔷则在山下凹晶溪馆内与诸姊妹相逢。
众人四散站开,或悄声细语,或静静观景。
临水凭栏眺望,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于晶宫鲛室之内。
微微夜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皱碧铺纹,令人神清气净。
贾蔷看了眼身旁的尹子瑜,柔声笑道:“此景如何?”
尹子瑜抿嘴一笑,拿出手中抄纸落笔写道:“似天上人间。”
贾蔷笑道:“有这样好?宫里御花园比这个要大的多。”
尹子瑜微微摇头,落笔道:“御花园虽大,先帝在时也的确更繁盛些。不过宫里人也多,规矩更重,不如家里自在。”
贾蔷闻言,看向她的眸光温柔了许多。
“家里”……当真是个蕙质兰心、心藏锦绣的姑娘。
贾蔷温声笑道:“这里多是南景,此处虽有大匠巧工设计,看不出许多雕琢的痕迹,但总还是失了些自然。等去了扬州再瞧瞧,世间园林之美,皆在彼处。”
“盐商家的那些园子,富则富矣,我瞧着倒也一般。”
黛玉从一旁过来,笑言道。
她本和家中姊妹们联对,又说龄官等正在出新折子戏,近来就能成戏,见两人在这边说话,便过来瞧瞧……
贾蔷忙笑道:“我说的不是盐商家的园子,他们的园子都俗气的很。是林妹妹家原盐院衙门西路院那处园子,哎呀呀,可真真不错呢。”
“呸!”
黛玉听闻他“诚惶诚恐”之言,登时羞红了脸,横他一眼,啐了口。
尹子瑜也好笑的看着贾蔷,原来还是个怕老婆的。
三人身后,宝琴忽然“咯咯”乐出声来,三人齐齐回头看去,宝琴立刻掩口,一溜烟跑了,倒让气氛微微有些尴尬。
好在贾蔷面皮厚些,只当甚么也没发生,正这时,贾母打发人下来叫姊妹们上去,宴请的内眷已经都去了……
众人说笑着,就着百余步石阶上了山。
步步登高,渐见园内千百盏玻璃风灯点燃,便是池间河上,亦点明无数盆景诸灯。
临高望下,只见好一个玻璃世界、珠宝乾坤!
山上山高月小,山下皓月清波。
美不胜收。
至山上时,丫鬟媳妇们已经将残羹冷炙撤下,重新上了新席。
贾母、薛姨妈正坐着说话,见一行人到来,薛姨妈站起了身。
论礼便是黛玉一人前来,她也该站起来。
只是黛玉是她打小看着长大的,又素来敬她,所以她还可当当长辈。
可尹子瑜贵为郡主,论位份贵比郡王,更何况宝钗还在她身边当差,薛姨妈就不能托大了。
而对于这些做派,尹子瑜也并未强去改变。
她是好清静的性子,不喜欢麻烦和繁文缛节,但她更明白,唯有在规矩内,才能真正可得清静自在。
众人含笑落座后,贾蔷最先瞧见李纨竟红着眼,就扬眉问道:“大婶婶这是怎么了?”
李纨未想到贾蔷会第一个同她说话,一时没反应过来,只慌乱强笑“无事”。
贾母笑道:“她还能怎么?不过是这次出远门,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心里舍不得兰小子罢。”
贾蔷看向李纨道:“那你可白落泪了,此次可不止咱们出门,族学里有一个算一个,都要走一遭。不过不和我们一起……”
“当真?!”
李纨看着贾蔷,惊喜万分道。
贾蔷笑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哪个也少不得。这一次他们的任务就是开开眼,不要坐井观天。另外,虽然行程不同,不过最终在粤省南海之畔会汇合。让他们见见浩瀚无垠之大海,开阔开阔胸怀。”
李纨闻言感激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只看着贾蔷连连点头。
探春在一旁问道:“环儿也去?”
贾蔷莫名道:“这话问的奇了,他不在族学里了?”
探春脸一红,道:“当然在,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