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安帝闻言心情登时大好,笑道:“太夫人比皇后还开明些,皇后听闻朕要升她兄长的官,还很是不愿意,求了几遭。可如今朝廷多遭罹难,正是用人之时。后族有才干者不出力,何人为朕效命?”
尹家太夫人笑道:“娘娘也是为了避嫌,毕竟连老身这样没读过甚么书的无知妇人,也听说过外戚之祸,所以素来将家里约束的紧。不求他们有多大能为,可以为皇上分担多少差事,只要他们莫要做出丑事,让皇上、娘娘脸上无光即可。”
隆安帝颔首笑道:“论后族操守,尹家当为世之表率。不过,也不必矫枉过正。尹朝则罢了,外甥随舅,李暄和他舅一个德性。但尹褚不错,在吏部当了十几年的五品小官,也能本本分分从不出错,殊为难得。”
尹家太夫人却道:“皇上,老身原不该自揭短处,坏自家子弟的前程。只是,一来怕辜负皇恩,让皇上失望,二来也不想看尹家子弟走上岔路。”
隆安帝收敛神情,不解问道:“太夫人何出此言?”
尹家太夫人叹息一声道:“老身是尹褚的母亲,看着他长大,他是甚么样的性子,老身再清楚不过。看着沉稳本分,可心里却一直想着升官,他官心很重呐。老身虽不知外面的事,可也知道,这做事当和做人一样,得守住本心才行。他若能像半山公、林相爷他们那样,以为皇上当差做事,为社稷谋福祉为先,那就算让他做再大的官老身都不敢多言半句。可老身观他,就是想当官,这样不成。能当个从三品的大理寺卿已经到头了,真的到头了,可万万不敢再给他升官呐!”
隆安帝听了半天,见尹家太夫人焦急的模样,没忍住笑出声来,道:“可真真是……这天下间,还有怕儿子当官当大了的?罢罢,此事朕心里有数,看在太夫人的面,且让他多当几年大理寺卿罢。就怕尹褚知道了,会埋怨你老封君坏他前程!”
尹家太夫人笑道:“他连甚么是前程都不知道,若生怨意,那就让他生去罢。”
隆安帝奇道:“升官难道不是前程?”
尹家太夫人笑道:“他安安分分的当差,勤勉忠敬,事事以皇上为先,能做到这点,才是臣子最大的前程。若只是为了当官而当官,那就是个糊涂禄蠹,算不得明白人。”
隆安帝闻言哈哈大笑起来,道:“太夫人若为男子,武英殿内当有一席之位,朕看,可为元辅!”
尹后在一旁见之,有些钦佩了看了眼自家母亲,嘴角微微上扬。
……
大理寺。
新官上任的尹褚身上官威更重了,坐于官衙内,看着左右属官,顾盼之间,生出豪气来。
即便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卷宗,也毫无惧色。
为宦数十年,在五品官位上一坐就是十数年。
他已经不叫一步一印稳打稳扎了,他是将公事手段都刻进了骨子里,又岂会惧怕案牍之劳?
只是,当他打开第一个卷宗,看到案件时,眼神就凌厉起来。
只见卷宗首页写道:金陵冯渊枉死案,复断!!
对贾家了解的已经够多了,尹褚又如何不知此案?
这会儿牵扯出来,被人放在第一个卷宗呈上来与他,这其中安的甚么心,不问而知。
他目光深沉的看了眼大理寺左少卿,淡淡问道:“朱少卿,此案是何要紧大案,要当大理寺头等要案来掌断?”
大理寺左少卿朱兴赔笑道:“回大人,此案也是巧了,正好陈大人升任户部尚书前,就断在此处。原本此案早已结案,成了铁案。可近来新法大行,金陵处冯家听说若有旧日冤案亦可鸣状,就一纸状书将薛家重新告来,不但如此,连先前金陵知府贾雨村也一并状告了。此案在江南影响很大,好些人抗拒新法,就想看看此案到底如何查办,朝廷是果真有信心治民之安,为民伸冤,还是……”
尹褚闻言,目光愈发深沉,知道这位朱兴有问题。
但其背后之人如今用的正是阳谋,又事关新政,他如何敢轻视?
因而问左右道:“按《大燕律》,此案当如何复断?”
典客署大理寺丞躬身道:“按《大燕律》,此案当传问当事人,包括原告、嫌犯、受害人并原金陵府衙诸案牍属官。还有,贾雨村。如今在兵马司负责倒夜香的贾雨村已经拿问,就他交代,当时是荣国府二房贾政并王子腾亲笔书信于他,让他赦免薛蟠,他才草草结案。所以此案又涉及王子腾并贾政,皆需传问。”
朱兴“忧愁”道:“其实原本以贾家、王家在江南的根基,这等事绝不该发生。只是后来发生了惊天变故,贾家、王家、史家、薛家等金陵四大家族,被宁国公铁面无私一网打尽,大义灭亲。如今才被人翻起了旧账……据说现在南边已经传开,可谓是世之瞩目啊。”
大理寺右少卿郑华拱手道:“大人,此案之棘手处,就在宁荣贾家。对大理寺而言,亦是一桩考验。下官怀疑,此案怕是江南抗拒新法之人,故意挑出和朝廷打擂的。咱们大理寺,担子不轻啊。”
朱兴亦拱手道:“此案事关新政权威,更涉及我大理寺掌断之公正与否。到底该如何查处此案,还请大人示下!”
尹褚闻言,垂下眼帘,淡漠道:“此案本官尚未清楚始末,且待思虑一日再议,退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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