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殿。
须弥座金玉高台上,设一把金漆龙椅。
这个位置,便是天下至尊之位。
古往今来,令多少豪杰折腰,又另多少不世枭雄,折戟沉沙……
站在龙椅前,贾蔷心中不是激动,而是对千百年来沧桑历史的缅怀。
他一手抱着小十六,一手牵着神情有些微妙,有些好奇的黛玉,一并于龙椅上坐下。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这一刻,林如海、吕嘉、李肃、曹叡并薛先、陈时等,纷纷跪拜而下,山呼万岁。
这一刻,他们的心里,却是比贾蔷要激动太多!
其实最开始,薛先、陈时、张温、叶升等王侯军头,根本想不到大燕的江山会走到今天这一步,眼见着一个极强盛世就要到来。
更想不到,他们会成为开创这个辉煌盛世的巨头,注定要名垂千古的大贤。
他们最初,只是腻烦了隆安帝、宣德帝父子俩,对武勋的无情迫害,让他们有朝不保夕之感。
再加上,贾蔷和赵国公姜铎老鬼的威胁利诱……
但一步步走来,行至今日,他们才愈发感到当日选择的正确。
看着他们从龙扶持起来的真龙天子终于坐到这个位置,他们心中是万分激动的。
至于林如海等,就更不必提了。
眼下士林中虽还有不少骂他们是篡逆之臣的声音,但相比于二三年前,骂声少了何止百倍?
连骂名最盛的吕嘉都自信,最多再过十年,他这寡廉鲜耻毫无风骨的印记,会被彻底洗刷。
因为打盘古开天辟地以来,无论是哪个盛世,饿不死底层百姓的事都未曾发生过。
但在本朝,却极有可能实现。
到那时,他就从臭名满天下的奸臣,变成辅佐圣君铸就不世名臣!
所以这一刻,吕嘉简直涕泪横流!
正当诸文武百相时,忽听上方传来一道稚嫩的呼唤声:“外公!外公!”
随即,贾蔷的声音也响起:“先生,还有诸卿,都起来罢。”
林如海起身后,目光先落在贾蔷膝上,正冲他招手小脸上笑的灿烂的小十六身上,目光柔和许多。
贾蔷呵呵笑道:“诸卿,眼下还不到忆苦思甜之时,登基不过一个仪式罢,改变不了甚么。不怕诸卿笑话,今日到这太和殿,我第一眼注意的,其实是须弥座旁矗立的这六根粗壮的金柱子。本王就在想,这若都是纯金的,那该多好?若那般,眼下许多缺钱的难处,就能解决了!”
“哎呀!”
却是一直保持安静的黛玉听不下去了,着实觉得荒唐,岂有还未登基,就想拆了太和殿卖了换银子的道理?
倒是林如海闻言后,很是爽利的哈哈大笑起来,这对素来儒雅的林如海而言,十分罕见。
他看着贾蔷说道:“能面对天下至尊之位,还能保持如此冷静的心念,此大位果真非皇爷莫属!”
吕嘉更会说道:“皇上便是天赐圣君于大燕!臣能侍奉千古圣君,效微末之劳,实乃臣九世之幸!”
说到最后,声音已是哽咽。
诸文武倒没有尽数鄙夷他,对他们而言,未尝没有这种心思。
只是没人会说的这样露骨罢……
偏这时,小十六看着吕嘉“咯咯咯”的笑了起来,诸臣着实忍不住,放声大笑起来。
吕嘉自己倒没甚么,一窘之后,便也呵呵笑了起来。
只这份面皮和气度,就让黛玉刮目相看,初识军机大学士的“风采”……
贾蔷笑了笑,道:“不是我谦逊,我虽然有那么点见识,可浑身是铁,又能打几根钉?如今大势越来越好,靠的绝不是我一个人的能为。若无先生和军机处诸卿们废寝忘食、披肝沥胆,顶着无数骂名和指责,维持朝纲不乱,使得天下逐渐平稳,又焉有今日之盛?五军都督府的诸卿亦是如此,诸卿不惧得罪那些军中重将,肃清百万燕军中的沉珂腐朽,重塑军法纲纪,挽救了大燕军魂,等同于挽救了大燕江山!诸卿,同样功不可没!”
诸文武感动莫名,再度叩拜跪恩:“臣等虽效微末之劳,又岂能偿皇爷隆恩之万一?”
贾蔷重新叫起后,笑道:“只是,大势虽美好,可难关却仍不少。甚至,会越来越多。治国治军本就如此,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
譬如缺银一事,按理说,百姓已经将养生息二三年,可以搜刮一拨,填补填补亏空了。为了那些阿堵物,我愁的晚上都快睡不着了……”
黛玉听闻此,忍不住悄悄白了某人一眼,晚上睡不着是因为这?
呸!
其他人脸色也都微妙甚至凝重起来,听话音,难道是想加税?也是,今儿一开始就不停的哭穷,连太和殿的蟠龙金柱都想拆了卖。
可是,这恐怕不行……
就听贾蔷话锋一转,笑道:“这样做容易是容易,也不怕多几分骂名,却做不得。为何?我们自己都清楚,百姓太苦,尤其是底层百姓,最苦!若是加税,富户们士绅们有的是法子逃避重税,到头来伤的,仍是百姓。若如此,我们操持的一切,又有甚么意义?所以,还是选择难一些路罢。我们难一点,百姓就能轻减些。果真将难处都堆在本就十分艰难的百姓身上,那我等也太不要脸了些。”
文臣们自然万分欣慰,薛先、陈时等武勋们却有些心疼,陈时道:“皇爷何必如此自苦?便是眼下多收些税,等熬过难关,再补偿下去就是。再者,收了税又不是供皇爷吃喝嚼用,是办正经大事!”
武勋们纷纷附和称赞此言,李肃却沉着脸道:“临江侯说的轻巧,数年大旱过去不到三年,百姓休养生息勉强缓过一口气来。再加征税赋,又不知使多少百姓卖儿鬻女!再加上,适时下面难免有混帐官员趁机盘剥加收。上面敢收一两,下面就敢收十两。到时候,何止千百民户会因此家破人亡?”
陈时冷笑一声,道:“李相爷真是菩萨心肠,只是莫非没听过慈不带兵、义不生财的道理?这会儿死千百个算甚么,等皇爷度过难关开海大成后,造福的何止千万百姓?到时候,一年新生出来的,也比眼下的千百民户多十倍百倍!”
“岂有此理!”
却是户部尚书张潮大怒道:“临江侯慎言!此等残酷之论,岂能登于庙堂之上?须知,沙场征伐那一套,可对外,对敌,却不可对内!为将来之盛,而使得当下百姓民不聊生,不惜残害万千黎庶之言,实属魔道!你再敢谈吐此等妖言,本官必死谏弹劾!”
张潮之后,连林如海都喝斥道:“百姓之命岂能置换?此乃武夫之言,不可充斥庙堂之上。”
若只张潮,陈时自然不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