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庆俞口中。
他知道她准备做的事。
那个丫头啊,很聪明,她知道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更好的把这件事宣之于众,但聪明归聪明,行事还是天真了些。
她以为把那个喜儿带进去就没事了。
可人心难测,倘若那个喜儿被人抓住,倘若她为了保全自己的性命,揭发了她的共谋,那么到那个时候,她可曾想过自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所以他赶在她到的时候,让庆俞带着那个丫头去了王家,又让人威逼利诱了一番,让她知道什么话可以说,什么话不能说。
窗外是乱花渐欲迷人眼,而坐在屋子里的陆重渊,看着外头这些景致,却心如死水一般,没有一丝赏看的心思。
他不管她要做什么,也不在乎她要做什么。
她是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欲,惩戒王家那些混账也好,是看不惯那些丑恶的事也罢,他都会陪着她。
她要杀人。
他会给她递刀。
她要搅乱这风云。
他就陪在她身边,替她一起搅乱。
人伦礼教算什么?
他。
只要她。
马车到王家了。
车夫上前递了拜帖,那边审查过后,如意便扶着萧知下了马车。
王家说到底也是勋贵人家,不管里面那些贵人们是怎么想的,这门前伺候的人,该给的面子还是会给的。
萧知这边刚下了马车,便有人迎过来了。
是王家的管家,他朝萧知恭恭敬敬行了礼问了安,又同她客气道:“陆五夫人,宴席快开始了,小的领您进去吧。”
萧知点头,没说话。
可步子还没迈出,身后便又传来了一阵马蹄声。
竟然还有人比她更晚?萧知有些诧异。
她倒是想看看来的人是谁,不过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先要领她去里头的王管家在看到来人时,也顾不得萧知,立刻转身迎了过去,激动道:“表少爷,您可算是来了。”
“老太太都遣人来问过许多回了,还直说,您要再不来,可得让人去陆家请您了。”王管家笑容满面的,和陆承策说着话。
这道问安声,可比之前面对萧知的时候,要真情意切多了。
也是。
陆承策可是王老太太的心头宝。
王家这辈的几个孩子都不出挑,文不成武不就的,王老太太自然对她这个嫡亲的外孙更加有好感。
不过……
萧知皱了皱眉。
她倒是真的没想到会在这样的场合见到陆承策,竟然还在门口碰到,不想跟陆承策碰面,想直接进去。
左右这王家,她也熟悉的很。
可她自己是熟悉,原身却是没来过的,虽然有如意在身边,但总归还是不合规矩的。
萧知只好忍耐着心情,在原地等着。
陆承策这会还没有注意到萧知,他翻身下马,随手把手中的马鞭递给管家,闻言也只是淡淡说道:“有些事耽搁了,来晚了。”
管家笑道:“不晚不晚,您只要来啊,老太太就高兴了。”
陆承策见此也就不再说话了,他提了步子打算进屋,可刚刚走了几步就看到了站在门前的主仆两人,背影十分熟悉,正是他那位五婶。
他并不擅长和其他人交涉,但碰到自己家里人,不打招呼倒是有些说不过去。
“五婶。”
他站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朝人拱手问礼。
萧知闻言也没有回头,只是拿余光瞥了那抱着马鞭,正一个劲对着陆承策笑着的管家一眼,嗓音淡淡的发了话,“可以进去了吧?”
却是理也没理陆承策。
王管家也是这个时候才反应过来,他忙“哎”了一声,伸手替人领路,客气道:“五夫人,您请。”
见人提了步子进屋。
他刚想跟上,就被陆承策拦了下来,“我带过去就行。”
王管家一愣,不过想到两人的关系,便又笑着点了点头,“那就劳烦表少爷了。”
王家的宴席承以前先人之风,向来是不拘男女,都可同席的,所以才有陆承策先前的那番话,不过……陆承策看了眼始终走在他前面,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主仆两人,剑眉微蹙。
他总觉得他这位五婶,好像天生就对他有敌意一样。
以他这个角度看过去,能够看到那张清丽又婉约的小脸十分难看,仿佛在克制着什么。
之前在护国寺的时候是这样。
后来在陆家见过几回也是这样。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陆承策竟然鬼使神差的快走几步,同萧知并肩同行,察觉到她紧绷的身形,薄唇微抿,沉声问道:“可是无咎以前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五婶?”
或许是因为陆承策突然的接近,又或许是因为他这番以往绝对说不出来的话,萧知竟然怔了好半响。
她转头看着身边的男人,好一会才诧声道:“你说,什么?”
“我见五婶对我好似抱有敌意,便想着可是无咎曾经哪里得罪过您?要不然……”陆承策低头望着她,顿了顿,继续说道:“五婶怎么会这么讨厌无咎?”
这种讨厌仿佛是刻在骨子里的,眼不见为净,所以才看也不看?连句话都不肯同他说?
他这一生曾被许多人讨厌过。
但没有一种讨厌如她来得那么深刻,那么没有缘故。
事出必有因。
他很想知道,这是因为什么。
萧知这会已经回过神了,不过她还是拧着一双柳叶眉,看着陆承策,仿佛在看这个人是不是同她一样,被其他人夺舍了?
要不然以陆承策的性子,怎么可能说出这样的话?
他会在乎被其他人讨厌?
不过不管她怎么看,也看不出个什么差别,脸还是那张脸,表情也还是那副表情,就连细微的小动作也是一样的。
是陆承策。
既然确定是陆承策本人。
萧知就懒得理会他要做什么了,她把脸上那股子疑惑和探究收于心中,然后看着他,讥嘲一声,“陆世子,你以为自己是什么东西?合着所有人都得喜欢你,敬着你,崇拜你才可以?”
“我就是不想见到你,同你说话,有问题吗?”
她说这番话的时候,脸上的讥嘲是没有丝毫掩饰的,就连话中的嘲讽也没有一点遮掩。
说完。
萧知看了眼不远处的水榭,知道今日置办茶会的地方要到了,也就懒得再搭理这个不知道吃错什么药的陆承策,携着如意就往那边走。
走得远了。
萧知还能够察觉到身后那道属于陆承策的视线,身边如意有些担忧:“主子,他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不会。”萧知却是想也没想就驳了,“他要是猜到了,就不会是这幅样子了。”
“那他……”
如意抿着唇,偷偷用余光打量了一眼身后,站在原地的陆承策,好一会才又问道:“今日是怎么了?”不说主子觉得奇怪,就连她也觉得今天的陆承策十分奇怪。
“怎么了?”她怎么知道?
萧知这会已经走到小道了,看着眼前那片喧哗景象,又看了一眼身后的陆承策,冷着小脸讥嘲一声,“吃错药了吧。”
王家办茶会跟别的地方不一样。
其他勋贵人家或是挑花厅,或是挑一个适合赏风景的园子,可王家不是,这个所谓的百年勋贵不仅爱充场面,还最喜欢沿袭什么先人之风。
好像全天下,只有他们家懂得什么是风雅。
就例如今日这个茶会。
它是置办在水榭,而这座水榭底下是一条暗红色的小河,河里可不是水,那流的啊是上好的佳酿。
这会一群人就席地坐在草地上,旁边歌姬奏着琴,唱着曲,而那一众所谓的勋贵名门就围坐在一旁,吃酒聊天。
端得是富贵奢靡。
萧知看着这幅场景,心中不禁冷笑,就王家这个败家样子,就算有金山银山恐怕也扛不住,她是知道王氏的底细,也知道王家的家底恐怕也快见底了。
前阵子如意出门的时候,还看到王家有人偷偷拿东西去典当,都依靠典当过日子了,偏偏还改不掉这个习惯,也活该王家落到这种地步。
那边不知道是谁先看到了萧知,有人说了一句,那里的声音就停下来了。
紧跟着是一群认识的、不认识的,朝她这边看过来,每个人望着她的眼神都各异,有厌恶的、有看戏的,还有带着几丝讥嘲的。
如意面露担忧。
萧知却是心静如水。
不过……
她的余光在瞥见坐在王老太太身边,某一个清丽女子的时候,脚步一顿。
崔妤也来了。
她大概也已经看到她了,这会仍旧抬着那张清丽婉约跟秋月似的小脸,望着她,同她十分客气的点了点头,这幅表情,倒是一点都没把当日护国寺的事记在心上。
萧知心下觉得可笑,又替她心累。
都扯破脸皮到这种地步了,她还要戴着那层假面具装作一副友好的模样,真是不嫌累啊。
萧知敛下心下这些想法,刚想提步走过去,就发觉身后有人跟过来了。
转过头。
陆承策站在她的身边。
而远处望着她的一群人,在看到陆承策出现的那一刹那,脸色都变了一回,尤其是崔妤,神色发白,也不知道在想什么。